「如果,我?们?能?在?七?岁?时?相?遇。我想让您重现这一假定的过去。我深知将实际存在的人物编入义忆是违反义忆技工士的伦理规定的。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无论如何都希望您能接下这个委托。」
从她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强烈的意志。当我抓着咖啡杯目瞪口呆时,委托人用眼睛示意桌子上的两个信封。
「我觉得如果是您这等的义忆技工士阅读这份〈履历书〉的话,应该能理解我所说的话。」
我无言地点了头,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信封,把它放在包里。
「您也可以把我今天说的话当做没听过。但如果您愿意接受的话,我会支付正规费用五倍的酬金。」
又加上了这么一句后,她优雅地眯起了眼睛。
「您只需像以往的那样工作就可以了。」
委托人离去后,我从包里取出〈履历书〉当场阅读起来。本来〈履历书〉是不可以在引人注目的地方阅读的,但这本来就不是正式的委托。况且,我对「如果是您读了这个的话,应该能理解我所说的话」这句话非常的在意。
她的人生,与她的文风相似,礼貌、适宜、爽快。虽然不能说是最好的,但确实可以说是尽了全力的人生。在那里有着在被自身可能性的极限所压倒的基础上才能成立的失败美学。与丈夫相遇之前,她的生活方式静静地自我完结,那无限地接近于病前的我理想中的生活方式。〈履历书〉好像是两人相遇后不久做成的,关于之后她的人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很遗憾的是我无从得知。
我不一会就读完了委托人的〈履历书〉,又点了一杯咖啡和巧克力蛋糕,迅速地吃个精光后,又取出了委托人丈夫的〈履历书〉。在读了三分之一后,我总算理解了委托人的意图。
如她所说,这两个人应该在七岁相遇。早或晚都不行,必须恰好是七岁才行。
如果在七岁相遇的话,他们就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少年少女吧。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少女拥有与少年心灵的锁孔紧紧相连的钥匙,而少年则拥有与少女心灵的锁孔紧紧相连的钥匙。当那把钥匙插入彼此时,应该会给两人之间带来完全的调和吧。
但是现实中,两人没能在七岁时相遇。结果两人在半个世纪后才得以邂逅彼此,而那个时候两人的钥匙都已经生锈了。因为弄错了钥匙孔,两把钥匙都完全磨损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明白彼此的钥匙是曾经给自己锁上锁的。
根据见解的不同,这也可能是一件幸运的事。两人也很有可能没有相遇便结束一生。
尽管如此,在我看来,两人过晚的相遇可能是这世上最残酷的悲剧。
我决定接受这个委托。正如委托人所说,在义忆的模型中使用实际存在的人物违反了义忆技工士的伦理规定。如果发现违反行为,我的处境也变得不妙。但那不关我什么事了。反正也活不久。况且在这短暂的余生中,如此有价值的工作再次到来的可能性接近于零。不仅如此,我对委托人的老妇人怀有浓烈的亲切感。作为曾经的〈没有少年的少女们〉中的一员,为了救她,我想尽我所能为她做任何事情。
久违地有了让人心潮澎湃的题材,我感到很兴奋。明明应该相遇,却没能相遇的两人,捏造着这俩人相遇的过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对这个世界应有的形态的抗议。更进一步说,这是复仇。提出一个那两人本应如此的代替方案,如果是我的话,那两个人就能做得更好了,这样一种事后诸葛亮的指点。总之,我想指出这个世界的毛病。通过这种行为,我情不自禁地对没能拯救我的世界间接定罪了。
我突然想到,说不定那个委托人就是没有成为义忆技工士也没有患上新型AD的我未来的姿态。然后我自己对这一想法一笑了之了。近来,自我和他人的界限变得模糊了。说不定我的脑子也终于有毛病了。
工作十分愉快,我捏造了命运的相会,在现实有可能会发生的范围内导出了两人的最优解,拯救了平行世界的委托人的灵魂。感觉就像回溯时间介入过去改编历史一样。
一个月后,义忆完成了。尽管是我第一次折中两份〈履历书〉制作义忆——又或者说正因如此——这是我的义忆技工士人生的最高杰作。我把这个义忆命名为〈boymeetsgirl〉。
将完成的义忆通过〈编集屋〉写入纳米机器人邮给委托人的女性后(这时她已经中风去世了,但我此时并不知道),我上街痛饮了一番。好在喝得烂醉的我没有吐在外面便回到家中,为了躺下而摇摇晃晃地走近床边,脚绊在桌角处摔倒,狠狠地撞到了胳膊肘,呻吟了好一会。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就这样闭着眼睛趴在地板上。
这毫无疑问是杰作。即使这之后被给予同普通人一样的余生,也不可能再制造出在这之上的义忆了吧。一生只允许一次的奇迹,我在这里用掉了。如果说我稍微有点才能的话,也是在这里用尽了。想要继续工作的热情,现在已经完全熄灭了。
我觉得现在死去也没关系了。在完成了最高杰作后丧命,在职业生涯的巅峰时落下人生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