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要是被那个院长逮到,他可能会把我关在外面整晚。我的毛(因为上司的迷糊)还是夏天的毛,尽管最近多少长出冬毛,身体因此增厚,但我还没有在零度以下的世界试用新毛皮的勇气。
我屈著身体匍匐前进,鼻尖凑近最近的一扇门。吸入空气时,下垂的耳朵动一下。就是这里,这个房间没错。门缝流出的空气夹杂著浅淡但真实的腐臭。这就是找半天都找不到的第四位患者房。
我比照尝试过无数次的方法,打算将富有弹性的肉球伸进门缝里。但当我把一只前脚举到「握手」时的高度时,突然停下动作。不太对劲……面前的门不是二楼病房的拉门。位置远远高过我的头之处有个半圆形把手,须往下压才能把门打开。
干么要装这么麻烦的装置啊?用两条腿走路的人类或许很容易打开,但狗很难把前脚挂到那么高的把手上……没办法。我以两只前脚用力蹬地,拚命利用肉球的摩擦力挥动脚,拉长身体,想爬上门板。伸直的前脚不听使唤地发起抖。肉球终于碰到门把。我将门把往下压,门往我的方向打开。
办到了!我在心里大声欢呼。然而,门一打开,我也失去平衡。惨了,这实在有点糟糕……我紧紧抓住门把,总算稳住身体,没想到肉球在金属上滑了一下,我失去支撑地往后倒。
「呜……」口中发出窝囊的叫声。下一瞬间,强烈的冲击从后脑勺直窜眼球,眼前一片闪亮星星。我咬紧牙关定住几十秒,静待疼痛过去。继续待在走廊上,难保会被院长发现,处以冰天雪地的极刑。我甩甩痛得嗡嗡作响的脑,滑进拚老命打开的门里。
这是病房?非常不对劲。与其说这是病房……更像卧房。毕竟是有钱人的客房,尽管二楼的病房都非常豪华,但这里完全不一样。高度顶到天花板的书柜、上年纪的桌椅、意外看似比二楼便宜的床、随手披在椅背的女性衣服,这里的生活感太过强烈。
我搞错房间吗?我嗅闻著味道,的确含有腐臭。淡到快感觉不到的腐臭弥漫在这里。这就是第四位病患的房间。可是……我瞥向床铺,床上是花纹柔和的被褥,没人睡在上头。
不知打哪来的寒意贯穿我。这几周的事陆续掠过脑里。
到底怎么一回事?整颗头以额头为中心地发热,彷佛电线短路似地思绪停滞。然而,脑里一部分,真的只是一小部分,冷静地判断现况。那个部分的我声声呼唤著自己。
你发什么呆?这么明显的事实应该早就发现了。没错。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的感情始终不愿面对事实。感情?高贵如我,竟受制于感情这种低下的存在?怎么可能……
思绪纷乱,内脏宛如扭曲,反胃侵袭著我。
逃走吧!把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全赶出头盖骨,就这样逃走吧!逃去哪里?哪里都行。逃得远远,把一切忘掉。但连吾主赋予我的任务也忘掉吗?
两个我在体内挣扎,灵魂撕成两半的痛苦折磨得我满地打滚。
我踩著东倒西歪的脚步走向门口。我不想再待在房里。但当我站在离门剩下几步之处,门突然打开。突发状况让我愣在原地。
月光从背后偌大的窗户照射进来,将打开门的少女照得明亮美丽。
「咦?李奥,你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菜穗就是房间的主人,她露出不思议的神情提出问题。
「李奥终于摸到我房间来了吗?」
进房的菜穗温柔地抚摸我僵硬的头。我的前脚发起抖来,颤抖往全身扩散开来。
「李奥,怎么了?会冷吗?」我实在太不寻常,菜穗担心地窥看我。
我忘了自己是狗,用力摇头。「呜……鸣……」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微张的嘴发出。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让心脏为之紧缩。我为什么喘不过气?胸口为什么这么痛?鼻腔为什么像是有针在扎?眼前为什么一片模糊?
我拚命寻找的第四位患者……竟然是菜穗。
只要仔细回想,这不是明摆在眼前吗?那么严肃的院长为什么让还没什么经验的菜穗在自己的医院工作?院长又为什么决定等到所有患者去世就卖掉医院?看到什么就拿什么出气的内海为什么唯独对菜穗言听计从?为什么菜穗在庭院里会那么悲伤地说:「我或许看不到这些花盛开的样子了。」
全都是因为菜穗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没什么……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过是我眼前的女孩比平常人早一点……不,早很多失去肉体的生命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没错。人都会死。理由千奇百怪,但随时会死。菜穗也不例外。
肉体灰飞烟灭,成为魂魄,离开浑浊的世界,前往吾主的身边。这才是人类的路,根本无须为肉体生命何时消逝感到伤心……救了我一命,好心地让我留在这家医院,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抽空喂我吃饭,随时对我露出太阳般温暖笑容,这名美丽善良的少女也不例外。
我让陷入恐慌的自己冷静下来,大大深呼吸。「嗷呜!」声带一阵痉挛,发出我会经听过的声音。那是至今我拯救的三个男人发出过的声音,那是悲伤的洪流,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