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年轻,头发染成浅浅的咖啡色,虽然很瘦,但倒不像南那样一看都知道他离死期不远。五官没什么起伏,不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年龄大约三十岁上下。在这个时代和国家,这个人算是早逝。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这个男人叫作「内海直树」。
我眯起眼睛,观察内海的体内。一块巨大的肉瘤从右脚根部的骨头探出头,乍看像深褐色花椰菜。我记得那是名为「骨肉瘤」的肿瘤。我看过好几个死于相同肿瘤的年轻人。接下来怎么做呢?我抱头苦思。内海睡著了,侵入他的梦境绝非难事,但现在是大白天,他可能还没进入深层睡眠。他在侵入的半途醒来,就前功尽弃了。
而且,侵入梦境会对肉体造成负担,基于过去两次经验,我再清楚不过。
可以的话,我想调查清楚他的「依恋」从何而来,再进入他的梦。我只能像过去那样等内海醒来,再催眠他好问清楚。这时,彷佛就在等这一刻,内海发出「唔」的痛苦呻吟地翻身。
太好了,他要醒了。内海发现我时就可以对他催眠……正当我沙盘推演之际,内海突然睁开眼睛。醒来了吗?我准备对他催眠。万万没想到,内海没注意到我,他躺回床上伸出手,按下头上的按钮。我惊吓万分。因为那玩意正是护士铃。
「内海先生,怎么了吗?」护理长乾涩的声音从按钮旁的网状扩音器里传来。
「好痛!痛死我了!还不赶快想点办法!」内海扭著身体惨叫。
「……我马上来。」
「你来有什么用?叫院长来,止痛药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好的。」隔著扩音器也听得出护理长生硬的语气,她随即切断通话。
内海啧一声,他忍受痛楚地紧紧闭上限,咬紧牙关,还没注意到我。我手足无措。护理长很快就会跟著冷若冰霜的院长出现。棻穗倒还罢了,若被院长看到,说不定会把我赶出医院————这也是我迟迟未溜进这间病房的第二个理由。这个男人一天到晚都在找护士麻烦。我手忙脚乱地环视病房。我该立刻离开吗?可是门一打开,我也许会跟院长碰个正著。这里有没有藏身处呢?
这时,我打零分的画出现在视线一隅。找到了!我后脚蹬一下地板,窜进绘画后面。同一个时间,门开了,院长和护理长一起走进。
「痛吗?」院长依旧用平板语气道。
「当然!痛得都快死了!还不赶快想想办法!」内海撑起上半身咆哮著。
「镇痛贴布目前的剂量是?」院长问护理长。
「一六·八毫克。」
「应急剂量呢?」
「两个小时前才服用过止痛药。不过,最近次数多了点,有嗜睡的倾向……」
护理长皱著眉头。院长还是一幅不晓得在生什么气的表情,沉默地点点头。
「疼痛是一直持续?还是断断续续出现强烈的疼痛?」
「一直持续在痛,你们赶快想想办法!」内海暴跳如雷。院长帮他检查过一递后告诉护理长:「再给他吃一次止痛药。」
「再继续投药就有点过量了……」护理长不满地反驳。
「患者都说会痛了,当然要消除他的疼痛才行。」院长难得表现出强硬的态度。
「……是。」纵使有些不满,护理长还是走出病房拿药。
「不舒服随时按护士铃,我马上过来。」院长的语气透露出少见的温情。
「比起废话,赶快给我药吃!」
「马上就拿来了。」院长说得没错,护理长一下就拿著小小的容器回房。内海从护理长手中抢走容器,一口气喝下药水。「过几分钟就会见效了。」
「我知道啦!你们可以出去了。」内海把空的容器推给护理长,悻悻然地把被子拉到头上,转身背对院长他们,在床上缩成一团。护理长字斟句酌地看著内海的背影,,
「那个……内海先生,晚上的时候,可以请您不要锁门吗?」
没错,这就是我无法溜进房间的最后理由————不知何故,这个男人一到晚上就会锁门,我利用深夜侵入的老招就派不上用场了。
「要你管!我不锁门就睡不著!反正你们不是有备用钥匙吗?我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再用备用钥匙开门不就好了?这是感觉的问题,感觉的问题。」
「可是……那样的话,需要采取紧急措施的时候就无法立刻对应了……」
护理长吞吞吐吐说到一半,内海就打断她。
「你是指病情突然恶化吗?反正这家医院也没办法有什么像样的治疗!」
内海转过脸,挑衅地道。
「所谓治疗,并不只是延长患者的生命。让患者好好过完剩下的时间也是治疗的用意。我们不仅要治疗身体的痛苦,也希望抚平你内心的创伤。」院长面无表情,晓以大义地道。这个院长也能这样说话啊?还真是意外的发现。
「……还有别的事吗?我困了,你们都出去。我想聊天会叫你来,这样总行了吧?」内海刻意不层地昨舌。
「好的,随时欢迎你呼叫我。」院长和护理长走出病房。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