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只是块黑石头,实在不值得他小心翼冀地捧著。
南盯著那块宛如木炭般又小又脏的石头一会,接著缓慢转头看我。他微微张开乾裂的嘴,安静地说:
「我啊……就快死了。」
我知道啊。
这男人沉默多久呢?我让南继续抚摸我的头,心不在焉地思考著。
说完「我就快死了」这句话,南就反覆看著手中的小小黑石头,以及窗外湛蓝得不见云彩的天空,三天前的暴风雪宛如一场骗局。我以为他讲完「我就快死了」就会侃侃而谈自己的「依恋」。但等到地老天荒,他还是没开口的意思。
我的头被摸太久,好像要磨擦生热。再这样下去,美丽的金黄色毛发会不会只有头顶变得稀疏?唉……有完没完啊?我叹出一口带著狗食味的气,「汪」?一声。
南微微颤抖一下,他与我的视线交会。下一瞬间,我掌握住南的意识。南注视著我的目光逐渐失去焦点。对付他这种软弱的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死亡的恐惧和对过往人生的悔恨已让他的灵魂虚弱不堪,我轻易干预对方的灵魂。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请你把前因后果告诉我吧。这对身体不会有坏处的。告诉我,什么样的「依恋」捆绑住你的灵魂?
我催促著南的意识。
「那是二战结束前不久的事……」
南彷佛被什么东西附身地娓娓道来————当然是在被我附身的情况下。不过,光是听片面之词,不足以得到正确的情报。我再次集中精神,意识与南同步。染成模糊暗褐色的影像逐渐流进脑海。
这是刻在南灵魂深处的记忆,捆绑住他的回忆锁链。虽然有点不厚道,但这是工作的一环。让我瞧瞧你的过去吧!
我闭上眼睛,将意识交给记忆的洪流。
3
这是真的吗?南龙夫坐在杂草丛生的河堤自问。他眼前的世界蓦然扭曲,浑浊得宛如隔著骯脏又皱巴巴的膜,迫使他产生质疑的念头。时间之流逐渐变得黏稠滞闷,自己好像在河堤坐上数十小时。然而,时间刚过中午,太阳虽然染上淡淡红晕,但位置离地平线还很遥远。
他冲出家门到现在,顶多只过两、三个小时。
不过两、三个小时,但他感觉自己已将目前十八年的人生全回顾一递,如临终前的人生走马灯。当他茫然地眺望水面时,背后传来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头上传来好整以暇的嗓音,撕去龙夫与现实间的薄膜。
「没什么……」
龙夫头也不回地答。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声音的主人。
「才不是没什么好吗?沉思这种事一点都不适合你呢。」
对方半开玩笑的口吻让龙夫将嘴巴抿成一条线。自己都这么痛苦了,居然还有人说风凉话,让他的气不打一处来。
「不用你管!」脱口而出的语气尖锐到连自己也吓一跳。背后的人并未答腔。她是被口没遮拦的话气得跑回家吗?后悔和恐惧紧揪著胸口。龙夫急著想回头,但他感受到附近的气氛微微改变,一道人影在身边的草堆坐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说给姊姊听。」
桧山叶子穿著一身紫色和服,眯起细长凤眼,温柔微笑著。她仅仅这样笑著,龙夫就觉得四周明亮起来。龙夫反射性地低下头,不想让大自己一岁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他的心上人,瞧见自己丧家犬般的窝囊表情。
「跟叶子姊无关……。」
低著头的龙夫小声地说。
「咦?话不是这么说哦,不久前我们还是一起玩的好朋友呢。」
「什么不久前?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这样呀?时间过得好快啊。」
「肯定是东京太好玩了,你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吧。」
一年前,叶子拋下在故乡工厂上班的自己,到东京的女校念书。
「东京那种地方无聊得很。大家都端著架子,没一个会爬树的。」
「在东京根本不需要爬树。」
「不会爬树,怎么摘橘子?」
「不过是橘子,买的不就好了?反正叶子姊家有的是钱。」
忍不住说出夹枪带棍的话,龙夫的脸因为自厌而扭曲。
「橘子还是要自己摘比较好吃。」
叶子不以为意。
「……你可以这样出来吗?之前不是才惹叔叔生气吗?」
龙夫望向远处的山丘上。走路约三十分钟的山丘矗立著巨大的洋房,那就是叶子的家。明明没有约好,但叶子从可能遭受空袭的东京回来后,几乎每天都来河堤报到。龙夫也一样。在材料不足、产能变差的工厂工作到一个段落后,总会一直线地奔向这里。
「来的时候倒不辛苦,毕竟是下坡。回去就累了点。」
「你为什么每天都要到这里?」
龙夫的语气活像闹别扭的孩子。
「当然是为了来见你呀。」叶子平常地道,她从束口袋拿出一颗糖果,用食指捻起塞进龙夫的嘴。「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