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败给你之后我就知道那个家是呆不下去了。我也不讲理，说只交涉赢了拒绝，没约定输了服从，如此和父亲扯歪理。最后听他撂下一句‘要么嫁过去，要么断绝关系’后，就被赶出来了。”

她呆滞地望着池水，月色寻到了她寂寞的眼眸中。

“想来，自从爷爷去世后，我的生命中除了忍气吞声就没别的了，永远活在父亲那冷漠眼神的阴影中。为什么呢，明明是自己家，却活得窒息？”

——所以我走了，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找上了你。失去家姓、地位，作为一个完全普通的女人，没出息地跟着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儿浪迹天涯。当初听你说你目标要声名远扬，我真的很开心，认为只要一起努力，我也能获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你那时候说得对，我就是个一文不值的花瓶。对不起啊，成为你的累赘，当时我要是干脆点放弃就好了。要是那样，现在我还不至于、不至于……”

出声的气息被哭泣占用，一点点，艾伊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颤……直到强忍的哽咽和唏嘘不禁漏出。第一次看见如此柔弱的艾伊的我脑海中回放了一个简短的画面：那时为了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偶然提到艾伊的金发。

而当时的她听过后却失神了。

『其实我更希望自己生得黑发……』

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结合之前那个混蛋的发言内容，我能窥到艾伊家庭中有关她母亲的一些隐情。而这或许也跟她父亲看不上艾伊的原因有联系吧？

“话说回来……我还没跟你道谢来着。”

“……？”

“怎么？忘了？救了我的命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

由我的话题引导，艾伊多少从伤心事上分散了注意力。她撑开那湿润通红的眼睑瞪大一双湿润的眼睛试着思考，而我就这么瞧着她那哭惨了的傻样不怀好意地笑。

“……你笑什么？”她带着哭腔问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也坦白吧。当初我的确是单单把你当成一种对自我的惩罚才同意和组队的。那之后你也的确闯了很多祸，扰乱了我的安排，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将我从无头狼人的爪下解救了我；你完全靠着自己的判断折返回来，而这正好挽救了我。说真心话，那时候的你超帅的。”

我只是望着朦胧的月色，帮助我回忆过去、组织语言，所以我并不清楚现在的艾伊是什么样的表情。

“硬要说的话……艾伊，和发色无关。”

听我无端提到发色，艾伊明显感到有些意外。

“我的人生也被一种赤红的发色影响着，但我比谁都清楚，母亲不是因为她留着淡红长发、被人称为[赤沙之女武神]才救了我，也不会因为她强大才来救我。”

——就像某位即便什么都没有也义不容辞地挡在我身前的冒险少女那样。

微风拂过水面，月影泛起波澜。

“艾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爷爷给我取的。”

“知道吗？艾伊，你的名字在我故乡的语言里和‘爱’谐音。所以每每呼唤你，这个富有力量和温度的字眼就回响在耳边：母亲救我是因为‘母爱’；你救我是因为‘友爱’；而你即使卑微也坚持跟随我，我想……也是因为你‘爱’某人吧？所以，不是挺好的嘛？为自己爱的人，不受束缚不委曲求全，争取自己的生活，实现自己的价值。对吧，艾——”

我欲转头面向艾伊，却不料——

“……！”

艾伊温柔地闭上双眼，将双唇触在我的唇上。柔软又纤薄的触感带着香甜的气息轻巧地泛起我感知的涟漪。

这回，和之前麦娜对我做这种行为的含义不同，这是真正的接吻。

如果这是来自敌人的攻击，那我真的是要毫无防备地身负重伤、一击毙命了。

这一吻，仿佛停止了时间、凝固了空间，一切都定格在了这短暂的瞬间。

终而好似世界本身希望我快点抛掉这个错觉般，艾伊留下唇压的淡淡余感，悄悄与我分离。但彼此依然咫尺之隔。在这个距离下，她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而丰富。

她的呼吸、心跳、体温，那炙热、紧张、兴奋的……

她蒙住我的眼睛，额头贴着手背，即不希望被我观察又不想结束这个距离。脸颊已经烫得烤熟了的她有点喘不过气地悄声道：

“不可以的话，刚才的就忘了吧；可以的话，下一个，希望由你主动来……”

简单一句话，分别夹杂着妥协与期待，而我明白，这些是她此刻全部的情感。

于是我吻了回去。

艾伊的心跳缺了一拍，紧接着持续加速。

我慢慢挪开她蒙住我双眼的手，让她、也让自己正视这一刻。那里，我看到了她噙满泪水的眼睛、她沉浸在惊喜中的幸福。

时间依然流动、空间并非凝固、无数的瞬间成为涓涓细流。但这一刻没有变化，不论世界如何改变，只有这一刻的我们不变。

如此，前半夜悄然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