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船千里迢迢带家乡货来卖的商人。
在南方,冬季早已结束,停滞的时间开始转动。水陆交通遭冰封的北方城镇和村落,都必须为填满耗尽的仓库、播春种和各种节庆作准备。
然而季节虽是一视同仁地转变,物资的分配就没那么公平了。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来到大商行,试图多少争取点有利配额吧。
「他们都是来见那个人的吗?那么有地位的人竟然跟大哥哥敬礼耶。」
「是不是刮目相看啦?」
「嗯。这下我知道爹跟娘帮了人家多大的忙了。」
缪里对我笑咪咪地说,我也笑回去。
隔了一会儿,缪里又很开心地补一句:「不要难过喔,大哥哥。」
如此抬杠之余,我拦了个小伙计请他替我们通报。原本应该是得排队,但我怎么看都看不出等在走廊的人有顺序可言。有团一身异国风情,头上缠一大团布条,穿金戴银皮肤略黑的人后来才到,可是马上就被叫进办公室了。
取决条件大概是金额、权威或急迫性吧。
借用一下海兰的威光和罗伦斯跟赫萝的门路也无可厚非。
小伙计钻过人缝进入办公室,不一会儿回来说:
「由于两位是临时来访,馆主需要先作一些准备。」
现在忙成这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么,我们先自己找些人和器具过来。」
这么说之后,我再问道:
「钱的部分,是由我先垫吗?」
「馆主有交代,寇尔先生的一切开销都由本商行承担。」
「感激不尽。」
说完,我对缪里使个眼色,离开人满为患的会馆。
外面也是一样吵,但天空没加盖,感觉空气充沛很多。
「好棒喔,大哥哥。有听清楚吗?」
缪里到了门外,头一句就这么说。
「会承担我们一切开销的话,大哥哥就不用节制了吧?」
「我不会拿来买零嘴。」
「咦~?」
「人家替我们出钱,是一种敬意的表现,所以我们做事也得对得起人家的敬意。你自己想,要是我们一直拿钱到路边摊买零嘴,人家会怎么想?」
「呃……会觉得我们……肚子很饿?」
「……」
我忍下近似头痛的感觉,姑且先往前走再说。
「所谓的节制,不单纯只是份量少一点就好。而是不要想吃什么、喝什么,或是想要什么就去弄来,必须克制自己的欲望,是一种精神的训练。」
说到这里,我忽而发现吝啬与节制的分别。
「然后呢,吝啬和自我克制不一样,是一种花费心思想占便宜的行为,以现在来说就是钱。这样懂了吗?」
我曾听说讲道能启迪民智也能够砥砺自己,果然是这样没错呢。
「好像有点懂啦,可是……」
跟在我身旁的缪里还是有些不满。
「一直节制的话,不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吗?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啊?」
「咦?」
我从口吻立刻感受到她不是像平时那样刻意找碴,而是纯粹有此疑问。而这一个极为直接的疑问,简直是个无底深渊。
为什么?有何收获?
我一时给不出像样的答案,怎么想都不对劲。
边走边想的我,差点就被擦身而过的载货马车撞上。抓住我的袖子,用全身重量拉我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缪里。
「讨厌,大哥哥笨死了。」
「对不起。」
我不是为她救我免于沦为车下亡魂道歉,而是因为我无法回答缪里的单纯问题。
会认为节制重要,当然是因为圣经述及节制是值得鼓励的一种美德,不过圣经上没写的善行也很多。那么,节制为什么会是正确的事呢?想到这个问题后,我觉得那其实没什么理由。
假如有,也只有一个。
「因为人就是会觉得那样才对。」
缪里露出一脸要喊出「啊?」的疑惑表情。
「或许有人讨厌节制,不过经过开导之后,那个人说不定也能了解节制的益处吧。」
「……」
缪里的表情已不只是疑惑,开始担心起来了。我没理会她,再度自问。
单纯追求自己认为自然的事,会是错的吗?
古代好像也有个疾呼善即自然的思想家。
「可是这么一来,会不会跟禁欲之誓起冲突呢……」
结婚是应该获得神祝福的事,但一方面却又要求圣职人员压抑那自然的欲望。
无欲算是自然吗?
究竟谁会同意禁欲是自然之举呢?
「嗯嗯嗯……」
开始对自己过去认为理所当然而接受的事产生疑问后,我发现前方出现巨大无比的阻碍,最后伫立路旁沉思起来。途中,有人拉动我的袖子。
转头一看,缪里的表情急得都快哭了。
「大哥哥……我不会再任性了啦,不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