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书画笔墨而存在。不管活得再久,是否长出手脚、眼睛、嘴巴,还是不能忘了本分。」
「你说自己历经百年才成为付丧神,但你磨了一百年的墨,为什么身体一点都没磨损呢?」
在磨墨的同时,砚台也会磨损,所以砚面会逐渐被磨凹。但砚台精的砚面却如同直澄所说,像全新的一样平坦。
「我是付丧神。会成为付丧神的物品,似乎原本就有这样的资质。因为我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不管怎么磨,都不会减损分毫。」
直澄发出一声赞叹。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会展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砚台精松了口气。
「你得到很棒的能力呢。不过这样的话,应该会更想尝试以前做不到的事才对。砚台精,你真是个平淡无欲的妖怪呢。」
直澄以平时那沉稳的微笑夸赞砚台精。砚台精静静注视着直澄,心想……
(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平淡无欲呢。)
直澄自幼便为病痛所苦。就算他没贪欲,会渴望有个强健的身体,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却从未说过这种话。既不羡慕别人,也不嫉妒别人。)
当时两人认识已有一年半,直澄常以苍白的脸色出现在砚台精面前。每次看到他,总觉得他日渐消瘦。
「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就算问直澄,他也只是笑而不答。应该是不太乐观吧。不过从那之后,为了不让砚台精担心,他就不再逞强。细问之后得知——
「因为你很容易生气。要是我逞强的话,你可能又会不跟我说话吧?让你担心,虽然心里不太好受,但总比你不跟我说话来得好。」
这种任性,很像少主的作风吧——直澄朗声大笑,然后呛了起来。直澄在任何人面前,总是细心周到,刻意面带微笑,不让人操心,但是在砚台精面前,却流露出像孩童般的表情。砚台精明白他的心思后,心中略为放心。
(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敢松懈,结果累垮了自己……这种孩子的模样是最不乐见的。)
直澄的眼神就像个普通的少年,但表情和个性却比一般大人还要成熟。虽然气色不曾好过,但他始终都很坚强。他以强韧的精神硬撑起几欲倒下的身躯。洋溢的才华,让直澄比原本的他更为强韧,更加耀眼。这令砚台精引以为傲,同时也为之黯然。
(他没来。)
直澄已有二十天没来看砚台精了。之前他感到身体微恙时,往往只要在床上静养十天,便能恢复。每当经过十天的休养,他以略显憔悴的笑脸来到六花之间时,砚台精总是暗自松了口气。
(再忍耐一阵子,就会恢复了。只要静养十天就行了……再忍耐一阵子。)
直澄之前说过,他都会这样告诉自己,像在念咒似的,在床上一直如此喃喃自语。从那之后,每当看不到直澄的身影,砚台精也会像这样念咒。但这次等待的天数,已多出十天一倍。等了二十天后,又过了十天。
(再怎么念咒也没用。)
砚台精如此暗忖,决定在睽违一百三十年后,要离开六花之间。他这还是第一次自行走出这里。半夜时分,他摸黑走向直澄的房间。由于不清楚地点,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路上可能会迷路,但没想到很快便找到直澄的房间。因为里头传来「咳、咳」的轻细咳嗽声。虽然是极力压抑的细微咳嗽声,但这样的顾虑,反而让人一听就知道是直澄。
来到起居室附近一看,小姓速水与织卫在一旁守候。起居室前点着两根蜡烛——就算光线再怎么昏暗,肉眼仍可以清楚看见砚台精,他若是从正面走,一定会被发现。他返回原路,试着沿宅邸绕了一圈,但除了有小姓把守的这扇门外,似乎没其他地方可以通往直澄的起居室。一时间也找不出其他捷径、窗户,或是小洞。砚台精不得已,心里已做好觉悟,决定硬闯。虽然此举有勇无谋,但就算会因此丧命,他也要见直澄一面。
就在他往前疾冲时,蜡烛的灯火突然熄灭。不光是蜡烛,就连外头照亮的火把也一起熄火。
(这怎么可能……)
砚台精大为吃惊,因为就连空中的明月也随之消失。原本天上明明连一片云也没有。小姓和在外头看守的武士们,远比砚台精还要慌张。
「众人冷静!一定是被风吹熄的。」
「……你自己才要冷静呢!今晚根本就没风啊!」
眼睛不习惯黑暗的人们,就只会大呼小叫,不敢动弹。砚台精和其他妖怪一样,夜间视力绝佳,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仍不免大吃一惊,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时,他身体突然腾空而起。
(我在人类的手掌里。)
砚台精脸色发白。他身后应该有人才对,但他无法转头。
「我把火熄了。」
有个男人以冷静的声音向他说道,砚台精全身为之一震。
「至于月亮,我只是以幻术将它遮掩住罢了。过一会儿,等有人习惯黑暗,点燃了灯,我的幻术就会破解,月亮就会再次显现。」
你趁这个时候快去——对方悄声说道。他并不算是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