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岛上任何一处都能望见「灯台」,因为它实在太高了。每回望见它,总让我觉得心安,同时也有一丝悲哀。
总之,今天就在「灯台」边度过一晚。
满天繁星闪烁,好像在同时眨眼。风儿轻吹,仿佛大树林传来的叹息声。
这时,阿姨们应该已察觉我不在,说不定还连络市公所了呢。万一提出「消失」通知,我的床位也许会被撤掉。这样一来,我的「家」将如何?剩下「四十九」这个不完全的数字,有可能破例保留、继续运作吗?怎么说「四十九」都不大妙,消失的个体一定得是偶数才行,水鼬必定是两只两只消失,否则「推进棒」难以取得平衡。另一只明明没犯错,也会跟着消失吗?或是像过去那些出现奇数消失个体的「家」一样,逐渐没落,最终走上消失一途呢?我记忆中最悲惨的「家」,曾同时消失三对个体。当然,生产力降低不说,连粮食配给也少了。尽管每个个体分到的配给量全都相同,然而,不完整的「家」失去活力的冷清寂寥,藏也藏不住。接下来不必太久,这个「家」便完全消失。据说动力低落的「家」容易被水鼬盯上,原因我不清楚。或许我「家」也会如此,万一提出了我的消失通知的话。
话说回来,前提是阿姨们身体健康,能俐落地顺利进行连络动作。最近,她们的健康水准整体下降,(应该是这个原因)使集团部分结构无法顺畅运作。说不定,我的消失通知没提出去,床位也可能还空着。赶在明天回去,或许能蒙混过去。
但这是个赌注,我不甚认真地思考着:反正大家都抱着「像我这样的个体,早晚会随雨季来临消失」的冷漠态度。我自己也是。那位待我特别亲的阿姨(我上学时的级任导师)曾说过:
「不小心的话,会很容易在雨季消失。很危险嗅,大家意志要坚定。」
这是雨季即将到来时,阿姨对全班叮咛注意事项时说的话。但我深信,这是阿姨针对我一个人说的,而周遭的「我们」也有同样想法。
身在不断眨眼、几乎发出嘻闹声的繁星之下,我想起这些往事,精神有些昏沉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我察觉周遭有「异状」,感觉到了某种气息,是清晰的呼吸声。或许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感官也本能地加倍敏感吧。我环顾四周,发现遗址对面,藏了另一个「我」。
「嗨。」
总之,先跟对方打招呼。瞬间不禁怀疑,是不是「我们」当中的一人来找我了。
「ㄏㄞ。」
像只刚羽化的蝉般稚嫩无依的「我」回应。原来如此,我这下明白了每到清晨,另一半床位总会被睡满的理由。我们是在睡眠中「分裂」了。我之前在阿姨们的对话中曾经听过「分裂」两个字,这是学校不曾教过的现象。眼前这个可怜的「我」,因我的任意行动,使得现身地的原订计划被大幅打乱。
这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尾巴从「我」对面的天空划过。
「啊,是流星。」
我喃喃低语。
「ㄌㄧㄡˊㄒㄧㄥ。」
「我」重复说道。
寂静无声的夜里,全世界空气仿佛都随着新生的「我」重新改造。满天星斗下,思绪也飘到更深的地方。总觉得有种仿佛接近宇宙核心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
「其实你应该在『家』里醒来的。」
我对「我」说。
「ㄐㄧㄚ?」
「我」重问了一次。
「嗯,有屋顶的『家』。有了屋顶,会实实在在把你跟宇宙隔绝,不能像这样看星星。听起来可能像借口,虽然我是在『家』里得到意识的,却很想像现在的你一般在星空下诞生呐。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状况噢。将来,说不定接下来会有连我都难以预料的困难等着你。我必须先为这件事道歉。对不起。你的出生方式并不一般。」
「我」沉默半晌,接着站起身,朝向星空用力舒展。
「我,无所谓。」
听到这句果断回答,让我对这个「我」有了亲切感。这时,地下传来地鸣般的沉闷声响,同时微小震动伴随而来。「我」看着我,理所当然地展现出一副期待对方解说的神情。
「这里在『移动』。」
总之我先简单地回答。「我」乍听之下一脸讶异,我说:
「我们得上学,天亮前努力赶回去吧。你我幸运的话,床位一定会还留着。现在最好不要走开。夜间行动容易被水鼬攻击。那可是会致命的噢。」
「我」默默点头,又乖乖坐下。
蓄水池那方,听得见睡得迷迷糊糊的水鸟夜啼声。仿佛永无止境,好似对着漆黑夜色半信半疑地叩门,声音深深沁入身体。
关于水鼬,还没听说谁清楚看过。然而,我在学校曾学到过,水鼬是如何狡猾地置我们于死地。他们总趁行走之间,毫无预兆夺取我们的血液。失去血液的「我们」(可能)在丝毫不觉的状况下当场消失。夜晚本就属于水鼬的势力范围,必须予以尊重。如果无视于此,肆无忌惮在夜里行走,就会遭到这种悲惨遭遇。水鼬是夜行性生物,因此几乎不曾有人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