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所酝酿出来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那个把人生与生命都奉献在与邪恶战斗、『带来风雨的男人』存在于这世上的现实感也只有活在那个时代的人才会相信。清水认为十崎京香这群人中,不会有人继承国城田那帮人的理念。
────唯一的现实就是三十年的光阴过去了。
在整个东京里,至少有一个人真正听懂国城田的声明内容。
寒川家的一家之主寒川淳很明白那就是国城田的声音。那位让人怀念的学长竟然说要引爆核弹。淳认为他说的话不仅仅是恫吓而已。
淳彷佛觉得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似的,不晓得该如何和年纪已过半百的他保持平衡。皮肤渗出冷汗,就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虽然时间超过傍晚五点,可是周遭还是像上午一样明亮。
女儿纪子把最终还是没能带到朋友家去的西瓜切开,正在看著电视。她一边用叉匙仔细把西瓜籽剔掉,一边发脾气。
「这样说很奇怪耶。」
纪子用手帕把宽大额头上冒出的汗水擦掉。按照妻子洋子的方针,除了天气非常热的日子,寒川家就算在夏天也不开冷气。
「说什么『这世上存在著「邪恶」』,可是世界上也有些事不邪恶啊。不分好坏一起毁坏,这样太奇怪了吧。」
个性耿直严肃的纪子隔著眼镜注视父亲。现在他们过著衣食无缺的幸福生活,可是当他还是学运人士时,他们就是想要否定这份平凡的幸福。而现在代表这份平凡幸福的女儿和已为人父的寒川正要讨论的话题,就是当初他们上街头喊破喉咙时根本没人理会的『邪恶』。
「听起来就像在演戏,一点都不现实。其实这本来是非常严肃的斗争,不晓得为什么看起来会变得如此空泛。」
寒川无法对国城田的恐怖攻击动怒,他完全不能苟同国城田的声明宣言。现在的他最重视的就是妻女,可是他也很高兴看到他们的青春时代到现在仍然生生不息,感到很骄傲。虽然妻子洋子会很生气,但那个时代对他来说是一段难以割舍的回忆。
不过还在读小学的女儿毫无恶意地点出最残酷的事实。
「或许……因为已经落伍了吧。」
如果是二十多岁的他,早就大骂一声混帐,把说这话的人打倒在地了。因为这句话完全把他和社会对抗、对『邪恶』的反思一股脑地扔进垃圾堆。可是年纪到了知命之年的寒川不能下手打女儿。他在过去就好几次体会到斗争行为有其极限,逐渐被时代淘汰,所以内心激荡不已的情绪让他头昏眼花。他的头发变少、身材也多了赘肉而不再结实,就连器官功能都变差了。
心中重新涌出的感觉既火热又苦涩,根本连乡愁都称不上。汗水中带著一些老人臭的寒川淳了解到,那就是超过三十年岁月的分量。
「……虽然『邪恶』永无止境,可是愤怒却会越来越苍老。把整个人生献给愤怒,孤家寡人一直到五十五岁,那个人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只有信念才能够支持一个人克服不安的情绪。不能坚信「自己的感觉与从前活过的现实,绝对不会受到时代的左右」的话,他们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办法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五十五岁左右的寒川能够明白,人就是像这样逐渐脱离现实,活在过去里。
每当寒川淳体会到自己不再年轻的时候,就会重新回想过去的青春时光。因为学生时期信誓旦旦地说要改变世界的难堪回忆能够让他再次振作起来。
回忆当中,那个还是大学生的国城田老是喝得醉醺醺的。
「要和一个『抽象又巨大的邪恶』对抗,就必须先看清自己的敌人在哪里。『邪恶』会彼此聚集,表现得就像个拥有庞大意志的组织。那么在这个国家里,『修卡那个组织』的大本营又在哪里呢?」
在那个一切充满年轻活力的时光,同样喝醉酒的寒川也会参与这个话题,回答说「应该是樱田门警视厅,或者把规模加大,是霞关的政府机关区呢?」国城田要把解答告诉寒川,便把放在社办的地图打开。为了拟定游行计画、寻找躲避警察的退路,他们随时准备一张地图放著。
「『邪恶』就在这里。法律塑造一个国家的骨干,这里创造出的秩序就像是剧毒,提供『邪恶』滋长的温床!」
年轻国城田手指的地方是国会议事堂。
今天的寒川不仅为人父也为人夫,虽然从前那个无疾而终的斗争焦痕留下了凄惨的烫伤痕迹,只要那道伤口还留著,他就自认为还很年轻。问题在他从电视上看到国城田的声明宣言后,斗争的焦痕便形成回荡不去的不祥感,堆积到他的内心深处。就连往日的抗战都已蒙尘,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虽然他要保护的家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内心中不属于为人父的某一部分让他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通报警方。
「……真的……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爸爸,你就表演那个嘛。就是你平常老是演的那个……正义伙伴。」
女儿纪子小声地说道。或许是因为害臊的关系,她就像闹别扭似地低著头,挖下一大块西瓜送进小巧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