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道前、尚未出版的作品我也几乎都读过。
世上读了最多吉野作品的人肯定是我。
比起淡路先生,我更了解吉野的小说。
再者,现实生活中一直陪伴在小说家吉野身边的人也是我。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有自信能写好吉野的小说。
如果是我,一定可以。
一旦动笔就停不下来。
吉野前无古人、气势万千的文体,文章的推展、节奏、语气。
谁都无法像吉野那样自由自在地写小说。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现在最喜欢的小说家也许是吉野。由于距离最近,所以我一直不想承认。
但昔日文豪什么的,我都看不上眼。
现在,这一瞬间,世界上所有存在的小说当中,最创新、最新潮、最棒的就是吉野的小说。
与其跟吉野接吻,装作吉野写小说这件事反而更让我开心。
我从这本小说感受到成就感。
我废寝忘食地埋头创作,完全没有睡觉和吃饭的时间,彷佛被吉野附身。我只能仰赖这一点。而吉野在写小说时那种破坏力十足的速度也转移到我身上。
手指停不下来。
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写小说这件事让我开心不已。
接著,我把小说完成了。
这部原先只是抱著恶作剧心情所写的小说,我希望吉野会是第一号读者。我想听听她的感想。因为自己无法客观看待这篇小说。不过,我有自信这会是一部有趣的小说。
吉野读了会说出什么样的感想呢?
会赞美我吗?不,应该不可能。但当我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中,彷佛浑身被幸福感包围。幻想总比现实更让人得到百倍、千倍的满足感,所以,我还不想让吉野真正看到我写的小说,反倒想好好珍惜幻想中的吉野给我的好评。
小说完成后,正当我沉浸在成就感的余韵中,突然收到吉野寄来的讯息。
『今天能见面吗?』
我很少拒绝吉野的邀约。
我会感到犹豫,是因为知道今天是吉野的小说截稿日。这种时候,她怎么会主动邀约呢?一点都不像吉野。我感到莫名不安。
结果,我决定将写好的小说印出来带出门。
我想把那篇小说带到吉野内心旁。即使她没有读,也希望让她看个一眼。
举例来说,我曾经读过这样的小说。女人怀了前男友的骨肉,几年后,她带著长大的孩子去见父亲。男人没有察觉,只是直接走过,但女人还是心有所感。
我想著一样的事。
我抓起小说塞进邮差包,出发前往与吉野相约的地点。
那个地点和平时不同。
我们约在国中时代两人一起度过的文艺社教室。我们在的时候,从来没有学弟妹加入,之后也没听过其他社员入社。
吉野指定在那里见面。
我打开门,吉野已经先到了。
暑假期间的国中文艺社教室,除了吉野之外空无一人。
「好久不见。」
「有很久吗?不是一个礼拜前才见过?」
我这样说。吉野的时间观念很奇怪。不过几分钟前的事情觉得像是很久以前,一年多前的事情却以为是最近,吉野就活在这样的时间感中。
「我不知道啊。」
那时,我直觉地发现:啊,她是写不出小说吧。
「我不明白爱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吉野以纤长的手指抚摸文艺社书架上排列的书背说著。
「我看了《咆哮山庄》也不懂,看了《傲慢与偏见》也不懂,不管看什么都不懂。关于小说的其他事情我都能理解,唯独不懂什么是爱。」
听到吉野吐露的心声,我没有话可以接。
那些事,我也一样不明白。
我并不知道爱是什么。
「小说对我来说很重要。读小说的自己很重要、写小说的自己很重要。小说以外的事,我真的觉得无所谓。别人终究是别人,我一点都不觉得重要。」
「这样也没关系啊。」
即使在这些事上钻牛角尖,不也得不到答案吗?
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世上的人们平常会认真思考这些事。
其实,大家一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日子。
明明不了解什么是爱,只能装作很懂的样子。
这是为了活著的一种规则。
说不懂的人,会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以外。
「在一般人眼中,我一定是有缺陷的。但我不觉得自己异常。我认为我是正常的。世界上的所有人才恶心,恶心到极点。」
「不写小说也不会死啊。」
吉野沉痛的内心呼喊,我没有勇气直接碰触。「肚子不饿吗?要不要出去吃午餐?」这种时候,人们会转移话题,提出日常生活的问题,试图将有些偏离现实的人拉回现实。
那时,我有种想伤害她的念头。
「吉野,截稿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