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鸡蛋都是独一无二的,昨天打蛋的方式不一定在今天依旧适用。只能用手掌去感受蛋壳的厚度,以及其外形的微妙曲率,然后才能判断从哪个角度能漂亮地打破它。完全可以说,能否漂亮地打好一枚鸡蛋,一切都是在这一阶段中决定的。
「————就是这里了。」
我感到心中一动。那个瞬间,鸡蛋包裹在手掌中,和我的手成为了一体。鸡蛋是我的一部分,是手的延伸。
抬起胳膊,弯曲手腕,敲击桌子。并非让鸡蛋撞击,而是用轻轻握起的拳头叩在桌上。轻巧,而又坚决。手腕的动作必须轻柔,如此才能用整个手部吸收全部多余的冲击。
借着反作用的势头随即将手移到碗上,此时此刻,手掌中的鸡蛋才跟手重新有了分别。
蛋壳上出现了放射状的裂纹。今天的形状如同雨后的蛛网一般。缠在蛛丝上的水滴被雨后的阳光照射,发出闪闪的光辉。————成功了。
用拇指抵住裂痕,两手施加均等的料理。绝不能将手指戳入裂痕中。薄脆的蛋壳会在一瞬的均衡后立刻破裂,如果拇指不慎插入,就有极高的可能性会伤害到蛋黄。
蛋黄在最后也是要打散搅匀的。因此即便打蛋的时候伤害到了蛋黄的膜,甚至让它流了出来,都不会对食用造成问题。
但是————那样就失去了美感。
小心翼翼剥开蛋壳,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同等待这瞬间已久似地,蛋清从中轻盈流出。
这些蛋清落在了饭碗中的一侧。带着淡黄色的,如同雾霭般的些微浑浊,仿佛朝日将黎明带来时,森林中的空气那样清澄。
我点了点头,重新提振起精神。
手中的另一半蛋壳里还躺着蛋黄,以及些微残余的蛋清。
我像是抚摸玻璃工艺品般温柔地,缓缓倾斜手腕,让蛋清滑落至空的那一半蛋壳中,而又不妨碍其安眠。
残留到最后的那一点蛋清,最终也落入了饭碗中的雾海。
于是,终于,现在只剩下了纯粹的蛋黄。饱满,带着盈润光泽,甚至让人觉得充满官能的刺激。
这些蛋黄被轻轻倒在蛋清的对面。
于是,白饭的山分割出了两侧,一侧属于蛋清,一侧属于蛋黄。
我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调味料。这个世界中广泛使用的鱼露味道浓厚,有类似酱油的风味,在其中加入其它调味品,以及用蘑菇煮出的高汤,这样就成了我特制的风味酱油。
轻轻地,谨慎提防着过量,一点一点地浇在米饭的山上。
酱油在米饭中留下了颜色,正如在一片纯白画布上随性划过的画笔一般。
打蛋之后到这一刻,不过二十二秒————。
不多不少,不紧不慢地等待过这段时间。
拿起筷子,合住双手。
「我开动了。」
白饭的山中雾气缭绕。我端起碗,蛋清形成的湖水便泛起波澜,蛋黄随之震颤。
搅拌————并不是现在要做的。那是最后的仪式。
首先应该品尝的是白米。
我挖出山的一角,将那块浸着风味酱油的米饭送入口中。
「哈呼,啊呜。」
不愧是刚刚出锅,米饭充满了热量。让我不由得数次开口吸入空气,然后又从口中吐出白雾。
好热,几乎要烫伤嘴巴。但正是这种热度让人欲罢不能。
等待温度终于降低,我咬开了米粒。
每一粒米的口感都如此分明,绝妙的硬度,锁在颗粒中的水分和甘甜,全都被榨取出来,愉悦了我的舌头。风味酱油的咸味则更让这种感受变得鲜明。
不需要任何配菜。
刚煮好的米饭,加上风味酱油,只凭这些我就能吃下好几碗。
每一口都让人觉得珍惜,都让人更仔细品尝,每一次品尝都能感受到甘甜滋味涌来。
这一口。
深夜里,饿着肚子的状态下,品尝这碗刚出锅的米饭。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拥有甚于这一口的美味了。
「哈……」
咽下去了。一阵寂寞感随即席卷了口腔。前一刻的热意此刻已不存在。低头看看碗,自然而然地涌出唾液,好想再吃一口那热气腾腾的白饭。
我咽下口水,摇了摇头。
盛在碗里的饭是有限的,可以奢侈的仅仅只有那一口而已。
我在脑海中已经决定好了剩下的米饭该如何分配。
如果现在失去了过多的白饭,后半能与蛋黄混合的分量就不够了。那样一来,蛋黄的浓厚将会盖过其鲜味。
我决定克制。
然后将筷子伸向蛋清那一侧。
只吃生蛋清的人,恐怕是不会有多少的。很多人都觉得这部分仅仅是透明,而没有任何味道。
但是,这是一个严重的误解。
我让米饭仅仅裹着蛋清,然后将其送入口中。
蛋清的冰凉中和了米饭的火热,达到恰如其分的平衡。舌头首先感受到蛋清的柔滑,然后是其中若有若无的甘甜。只有用这种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