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容器内供养白老鼠。如此一来,原本就没什么财富的家里,钱被人家借光,米缸里的米也被“大福公”吃光。他们只好穿着身上那套仅有的衣服,投靠我家。当年,我家从远方来到这里。不久总右卫门因感染霍乱而过世,大阿姨成为孑然一身的寡妇。当大阿姨提起当时的情形,她总是说因为从异国来的基督徒企图歼灭日本人,让邪恶的狐狸在日本国内到处流窜,才会引发霍乱。那时候曾发生过“一霍乱”和“三霍乱”两次霍乱大流行。总右卫门是在“一霍乱”时期,因感染而被送到隔离医院。听说被隔离在那里的病患,医院一杯水都不肯给他们,一心一意只等待那些霍乱病患发烧后皮肤变黑而死掉。因此,病患都因为内脏烧坏而致死。
对大阿姨来说,能够照顾我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幸福。虽然这的确是因为她没有家,没有孩子,又已经上了年纪,生活中没有任何寄托的缘故。不过还有另一个原因,才使她如此全心全意照顾我。原来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家里诞生过一个应该是我哥哥的男孩,但出生后不久就因急惊风而死了。当时大阿姨就像自己的“我希望你投胎再回来,一定要投胎再回来!”
翌年,我出生了。所以她坚信由于佛陀的慈悲,那个小男孩又投胎转世了。这就是她无私无悔照顾我的另一个理由。虽然我全身长满肿疱,是个非常丑陋的孩子,但孤寡一身的大阿姨深信佛陀回应了她的祈愿,我就是从极乐世界匆匆投胎回到人间的那个死去的小男孩。因此她对我的宠爱真是非比寻常,在我四五岁以后,每天早上大阿姨在将供品献给列祖列宗牌位时(这对虔诚的她而言是一件很幸福的任务),经常要我坐在列祖列宗的祭坛前,让我这个还不解文字意义的小孩念诵我哥哥的法号“唤即应童子”。因为大阿姨深信这个法号就是我以前在极乐世界的名字。
4
我除了在家之外,每次外出总是紧紧抓住阿姨的背部,虽然她常常抱怨“腰酸啦”“手麻啦”,不过大阿姨肯定不愿让我离开她的身上。直到五岁左右,我还很少有机会站在地上,纵使大阿姨以勒紧带子之类的方法让我站在地上,我仍会觉得地在摇动,心生恐惧地拼命抓住大阿姨的衣袖不放。那时我的胸前经常勒着一条浅蓝色的带子,带子上挂着小铃铛和新胜寺求来的护身符。这是大阿姨想出来的办法,她为避免我受伤或不小心跌落水中,所以为我求来护身符。另外,因为她的视力不好,看不到远处,很害怕我跟她走散而找不到我,所以在我身上挂着小铃铛,希望铃铛声能够帮她立刻找到我。不过,对于一整年几乎都趴在大阿姨背上的我来说,这个小铃铛与护身符根本无用武之地。我的身体过于孱弱以致智能发育太慢,情绪抑郁寡欢,除了大阿姨外,几乎不曾对其他人露出笑容。加上我不仅不敢说话,纵使家人有什么问话,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有偶尔在心情愉快时才默默地点头而已。怕生又没出息的我,常常一看到陌生人,就把脸埋在大阿姨的背上哭泣。我一身皮包骨,头很大,眼眶凹陷,家人都叫我“光头章鱼、光头章鱼”,不过我总是将自己名字加上“哥儿”,口齿不清地自称是“某某哥儿”。
5
我出生于东京最具神田特色的地区,也就是火灾、打架、醉汉、小偷不断的地方。家附近残留在我孱弱身体的脑海里的,都是些不起眼又狭小的米店、廉价糕饼店、豆腐店、公共澡堂、木材店等矮屋子,只有家对面医生宅邸的黑色墙壁,以及曾经是领主豪宅(我家就在这个宅邸内)的大门才令我印象特别深刻。
天气好的时候,大阿姨经常背着我这个紧抓着她的背、好像《一千零一夜》中阿拉丁故事里的妖怪,走路到她老人家走得动又能让感到愉快的地方。我家屋后的小巷里有一家炒糖豆的工厂,那里的工人身上刺着俱利伽罗龙王图案,裹着兜裆布,缠着头布,边唱歌边煎豆。我害怕那群外貌有如魔鬼的男人,加上炒豆子“哗啦哗啦”的声音仿佛魔音穿过脑子深处,所以很不喜欢那里。每次大阿姨要去这类地方,我就会在她背上想哭,不停地扭动身体,然后默默用手指着自己想去的方向。大阿姨非常了解我这个小妖怪,立刻带我去。
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目前还被保存下来,位于和泉町附近的稻荷神社。一大早,少有人迹的时候,我经常在那里玩,诸如往河中扔石子啦,拉响好像一颗大果实般的铃铛啦。大阿姨会让我坐在干净的石头上或神社的石阶上,然后向稻荷神礼拜。我喜欢听她供奉神明的硬币掉落功德箱时所发出的轻快响声。她无论去拜什么神,首先就是祈求我这个小萝卜头的身体变得健壮。
有一天,大阿姨拉着我的腰带,让我紧抓着木栅眺望河川。我看见一只白色水鸟往返水面上捕鱼,它拍打长而柔软的翅膀、轻盈飞翔的姿态,对多病孱弱的小孩来说,真是难得的画面,因此非常开心。忽然来了一个背着篮子的女人,篮子内放着鸡蛋和面粉做成的点心。我一看到她,立刻紧紧抓住大阿姨的背。女人把篮子放在地上,解下头巾擦一擦脖子上的汗水,一边花言巧语地哄骗我。就在我快从大阿姨背上下来时,她打开了篮子吸引我。那是个好像小金币、香喷喷的面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