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白音在我身旁坐下。
我们的距离很近,脚踝只要稍微倾斜,彼此的踝骨就会碰在一起。
隔著裙子的沙滩有点温暖。
白音把脚伸直,让踩扁的鞋子脱落。
像花瓣凋零一样。
「光脚能让人喘口气,使心情平静下来。」
「是吗?」
我看著自己的脚。连袜子都穿得很整齐,与海这样的背景确实有些不搭。海虽不大,但待在充满开放感的地方,心也安祥了一些。
白音眼中闪著光芒,面露期待地问我。
「要脱吗?」
「正在考虑。」
这一带的沙滩混有大石头与小碎石,随便赤脚走路很危险。
我发起呆来。一波波碎浪拍在岩石与悬崖上,迸出飞溅的水声。我闭上眼睛,想像那声响在耳中如漩涡般打转。漩涡消失后,肌肤上留下了冰冰凉凉的触感。
我感觉到视线,睁开眼,白音正盯著我的脸。
「你为什么来?」
「来看海。」
正确来说,是看著海,花一整天想事情。
比起关在房间里想,来海边,思考的范围似乎更宽广。
反正不论在户外待多久,都不会晒黑。
「就这样?」
「就这样。很无聊吗?」
「不会呀,很不错。」
白音说了和刚才类似的话,或许这是她的口头禅。
于是,我沉默地望向大海。
海浪是温柔的。再大的浪,来岸边时都会瓦解,舍身在沙滩上。
海浪是虚无飘渺的。远看虽有形状,抵达海滩时却会崩解,消融在砂砾中。
有时,它会来到我们所在的地方,将鞋子与脚弄湿。
我的眼神追著浪涛,思绪照理说也该跟著翻涌,但脑筋却一动也不动。
不论看多久,都不会厌烦。
浪是不可捉摸的,所以总能带来新奇感,看不腻。
一点都不无聊。
最近我甚至怀疑,无聊是否不存在。
我想,我一定是在看海时,领悟了这是梦。就像麻醉消退一样,各种感官都苏醒了。不过最近究竟是指多久以前,我也搞不清楚。明明稍早前还记得,不知不觉又忘了。
包括这里是梦境的事情,我是不是也会逐渐遗忘呢?
实在不想承认。
我盯著白音的脸。她的表情恬适安祥,嘴角与眼睛都带著笑意,似乎一点也不无聊。她是否有自觉这是梦呢?
「有时我会想,海是不是掉下来的天空。」
我望著远方,吐露心声。
「靠著爱吗?」
「不不,很普通,用流的。」
我的手上下摆弄,做出倾盆而下的动作。
「这样形容不太美耶。」
白音没好气地笑了。她伤脑筋的模样,看起来比平常的笑容更适合她。
总觉得以前好像在哪里看过,也有可能是我把她认错成其他人了。
那是一个带点暧昧的笑容。
海景包围著我们,我时不时偷瞄白音的侧脸。
白音长得很成熟,但当风将她的发丝带到耳后时,又给人活泼俏皮的印象。大概是因为妹妹头把锐利的脸型遮住了吧。靠近一看,才发现她的左耳上有痣。当我专注凝视她的时候,我们的眼神碰在一起。
白音似乎很高兴我看她,笑了起来。让我有点害羞。
「我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喔,我还没说过呢。」
镇里都是我认识的人,所以已经很久没有自我介绍了。
「三岛。」
「嗯。」
「你的反应应该再热烈一点吧?」
「呃……那,你的名字跟海浪声好搭喔。」
为什么?我歪著头。她笑著对我装傻。总觉得轻飘飘的。
轻飘飘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疑问,正好问问看白音。
「白音,你作过梦吗?」
白音稍微陷入思考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可能有,但内容不记得了。」
「这样啊,跟我一样。」
入睡就像舞台熄灯换幕。灯一下暗掉,接著又迅速亮起。
我没有失眠或熬夜的经验。更进一步说,我不曾迎接黎明。
毕竟身在梦中,这应该也很正常吧。
「作梦是什么感觉?」
或许比现在的我以及这些包围我的环境,都更不稳定,更像断简残篇吧?
为什么人会看见这些东西呢?
「一定就像美梦成真一样。」
白音有些得意地说道。
「嗯……」
看她说得那么美好,我想她应该什么也不知道。彼此彼此。
白音身旁的钓竿被晾在一边。
「不钓鱼吗?」
「这里不行。」
白音伸长脖子观察海面,一边说道。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绷紧的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