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比我想像得要长。当时我误以为所谓的山路,就是从山脚到山顶的最短距离。当我来到神社入口处的鸟居时,毛料的牛角外套已经吸饱了水,差不多有原本的两倍重。
我用双手撬开有点卡住的门,躲进神社的正堂,才刚坐到地板上而放松的瞬间,就遭到一股猛烈的恶寒侵袭。我把淋得全湿的大衣脱下来扔在原地,靠到墙上抱着膝盖发抖。身处这种状况,要等到午夜零时是不可能的;但要在这么大的雨中下山,在站牌等待下一班公车,无疑是一种自杀行为。
拍打屋顶的雨声中,掺进了水滴滴落在正堂内的零星声响。多半是到处在漏水吧,从天花板漏下来的水,渐渐积满整片地板,一点一滴夺去我的体温。在地板的冰冷与无助的感觉催化之下,我的身体发抖得更加厉害,牙齿震得格格作响,手脚由内而外冰冷发麻。明明是在七月,我却几乎要冻死。
我后悔地心想,早知道就不该来的,但已经太迟了。我没告诉任何人我要去哪里,所以不可能会有人来救我。公车司机多半觉得我已经到达奶奶家,正和乐融融地吃着晚餐。如果真是这样,不知道该有多好?
大概过了三、四个小时,不知不觉间雨声已经减弱,仅不断听见水滴从一片叶子滴落至另一片叶子上的余音,至于雨本身应该已经停了。正堂里一片漆黑,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见。
我的体力已经耗尽,一步也走不动。意识朦胧,我连自己是谁、为什么待在这里都想不太起来。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几乎令人冻僵的寒气与身体的颤抖。
然后,我听见敲门声。虽然我听过这样的敲门方式,但意识中始终未描绘出是在何时、何地听见的。过一会儿,拉门拉开,我的视野立刻笼罩在强光之中。我差点要陷入恐慌,但一知道是有人拿着手电筒进来,安心的感觉立刻让我全身虚脱。
「你果然在这里。」
是个女生的嗓音,而且这个嗓音我格外耳熟。我想抬头看清楚,但照向我的手电筒灯光太耀眼,让我睁不开眼睛。
她收起雨伞、甩掉雨水,走到我身前蹲下来,并把手电筒的灯光朝向地板。这么一来,我总算能看见这位来接我的人物长什么样子。
「阳介同学。」初鹿野叫了我一声。「是我。」
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初鹿野会在这里?她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不,更根本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来找我?她不是身体不舒服,请假没去上学吗?她是一个人爬上山来的?在这种深夜吗?
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一一问出这些问题,初鹿野看出我严重虚弱,手放到我肩膀上说:「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去找人来帮忙。」
说着,她抓起雨伞和手电筒,想跑出正堂。
但我反射性地抓住初鹿野的手不放。我拉住她,牙齿格格作响地说:
「好冷。」
初鹿野回过头来,看着我的手迟疑一会儿,不知道该拉开我的手去找人帮忙,还是先留在这里照顾我。
结果,初鹿野选择后者。她丢下雨伞和手电筒,回握我的手蹲下来。她愿意留下来让我松了一口气,当场坐倒在地。
「很冷吗?」她确认似地问我。
我点点头,她就把双手绕到我背后,让自己的身体紧贴我。
「你不要动喔。」她说着,怜惜地抚摸我的背。「会慢慢暖和起来的。」
起初,她被雨淋湿的身体让我觉得好冰冷,甚至觉得:「喂,拜托别这样,这岂不是害我更冷吗?」但没过多久,我对这股冰冷的感觉就渐渐麻痹,接着有股热流从她的皮肤内侧慢慢透过来。我全身紧绷的肌肉,被这股热流慢慢舒缓开来,受损的各种身体机能也渐渐重新开始活动。我从内冰冷到外的身体,花了很长的时间,逐渐找回人类该有的温度。
「不会有事的。」初鹿野温暖我的时候,一再重复说这句话。「一定不会有事。」
她每次说出这句话,都强烈地鼓舞了我。我像个傻子似地心想,既然她说不会有事,那就不会有事。
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
突然,我注意到身体的感觉已恢复正常,我感受到七月平均该有的气温。尽管淋湿的衣服让我觉得有点冷,但也就只有这样。
初鹿野似乎感觉到我不再发抖,问说:
「你还冷吗?」
其实我已经不冷了,甚至还在流汗,但我回答「还有一点冷」,想再多感受一下她的体温。
「这样啊?要是你赶快暖和起来就好了。」
不知道初鹿野是否看穿了我的谎言,她说完这句话,摸了摸我的头。
我尽情享受完温暖后,轻轻从她身上放开双手。
「班长。」
我叫了她一声。
「什么事?」
「对不起。」
只是这么一句,她就明白我想说的话。
「我没放在心上啦。」她说得很开心。「不,老实说,我好像有点介意。我被阳介同学狠狠刺伤了,这是千真万确的。可是,我原谅你。」
「……谢谢。」
听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