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了十岁、二十岁的照片,也有些时候会拍出像是胖了十公斤、二十公斤的照片。我的情形则是脸上本来就有胎记这个致命的因素,却还拍下了将这个因素发挥到极致的丑陋照片,所以情况更是恶劣。本来摄影师应该会事先筛选掉这种照片,但多半是出了什么差错,不小心混进去。
花样年华的少女,会根据拍得奇迹般漂亮的一张照片,来建构心目中的自我形象,而我就以类似的愚昧,根据公布栏上这张拍得奇迹般丑陋的照片,一瞬间改写心目中的自我形象。
啊啊,原来看在旁人眼里,我是这个样子。
我重新细看初鹿野的照片,接着朝自己的照片看去,然后自问:你觉得这两个人相配吗?你觉得自己能站在和她对等说话的立场吗?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喜欢上她吗?答案全都是否定的。
我感觉地面像是猛然倾斜似地脚下一晃,尽管勉强站稳脚步,紧接着身体又受到一股从未经历过的恶寒侵袭。我全身剧烈发抖,无法好好呼吸。
我步履维艰地回到家,把自己裹在被窝里,等待颤抖平息。我的心重重受挫,脆弱得无以复加。好不容易等到恶寒消退,我从被窝里爬出来,在昏暗的厨房倒了一杯水喝光,然后又立刻回到被窝里。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心想我要这样活到什么时候才行?即使这种寒气消退,做为根本问题的胎记也不会消失,我还是得像这样避开人们的目光活下去。
我祈求着,拜托哪个人来帮我消掉这个胎记,但不知道自己是在对什么祈求。只要能实现这个愿望,无论是神、女巫,还是人鱼,我都无所谓。
我就是在这时候想起废弃神社的故事。
那是一则平凡无奇的传闻,是我有一次听班上同学讲起的。据说郊外的小山顶上有一间小小的废弃神社,只要孤身一人去到那里,在午夜零时祈求,就会有天神出现,实现祈求者的愿望——就是这么一则离谱的传闻。这则传闻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听说在其他学校的学生之间也有内容完全一样的传闻,甚至有不少年轻的老师在小时候听过同样的传闻。这则废弃神社的传闻虽然内容离谱,但在美渚町的孩子们之间,却有一种始终无法彻底否定的神秘感而令人在意。
但话说回来,都已是小学四年级生,照常理来说,不太可能会真心相信废弃神社的天神会帮忙实现愿望这种痴人说梦话的故事。但我长期待在家里,导致视野变得狭隘,加上恶寒让我的脑子蒙上一层雾,又才刚被打入绝望的深渊,即使只有稻草也想死命抓住。对这样的我来说,这则传闻像天启似地回荡在脑海中。
我在被窝里针对这则传闻寻思良久,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从被窝里起身,把钱包塞进外套口袋,走出家门。这时,时钟的指针指着下午四点。
要前往废弃神社就得搭公车,所幸我原本就知道要在哪个公车站牌上车。我记得清清楚楚,母亲带我去隔壁镇的大学医院时所搭的公车,就会从这座废弃神社所在的小山旁边经过。
我抵达站牌后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公车到站,车上只有一对老夫妇。这对老夫妇又搭了两站而下车之后,车上乘客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我坐在最后排的窗边,看着窗外流逝的单调田园风光。或许是路况不好,公车频繁以令人不舒服的方式摇动,司机则用小得听不见的音量独自嘀咕个不停。搭上公车应该还不到三十分钟,我却觉得漫长得像是两、三个小时。不时看到一些陌生的民宅,更让我担心自己是不是搭错车了。等看到废弃神社所在的小山,我才松了一口气,按了下车铃。
我把乘车券和车钱投进投币机,正要下公车,司机狐疑地盯着我的脸问:
「小弟弟,你一个人吗?」
我尽量回答得若无其事。「是的,本来说好奶奶会来公车站牌接我……」我说着朝公车站牌看了一眼,故意叹一口气。「看来她还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
「你一个人不要紧吗?」这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男性司机担心地问。
「不要紧,奶奶家离这里很近。」
司机似乎相信了,点点头说:「是吗?路上小心喔。」
公车开走后,我把外套的帽子压得很低,朝神社走去,没多久就看到标示着上山入口的导览板。根据导览板上的说明,这似乎是一座标高只有三百公尺左右的小山。
上山之后,步道很快就来到尽头,接下来是一条勉强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的沙子路。路旁的树木枝叶恣意生长,让路很不好走,到处还有倒下的树木堵住道路。倒下的树木上除了青苔,还密密麻麻地长着陌生的红褐色蘑菇。我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这些蘑菇,跨过倒下的树木。
当我好不容易来到山腰附近时,先前明明毫无下雨的迹象,现在却忽然滴下一滴滴的雨点。树木的枝叶成了雨伞,雨声虽大,却几乎没有水滴落下。但很快的雨越下越大,连先前由枝叶承接住的雨水,都一起往我头上淋下来。
要是立刻回头就没事了,我却固执起来,心想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想白白回去,便往山上的方向跑,但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