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己就是『自己』吗?一般人都做得到吗?」
意想不到的问题,让我心头一震。仔细想想,此后的对话中,我在面对胡立欧时第一次屈居劣势。
「这个嘛,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会的东西、不会的东西……都已被个性化了……」
「那些东西是否足够确定到让你能断言『并非拷贝自某人』呢?」
思——我也陷入长考。我并没有值得一提的特殊才能,但至今为止,从来不曾认为谁跟自己相像过。这么说来,不也表示我的个性没那么普遍常见吗?啊,对了,当然了。
「不是有DNA这种东西吗?去鉴定,马上就知道自己跟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前提是『原版』存在的话吧。嗯,这个方法的确很简单。但在这之前,我只是纯粹想知道,能不能靠感觉分辨自己就是『原版』,或是某人的复制品。」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相对性的,是吗?」
我开始沉思,尝试回溯自己能忆起的、关于自己的记忆。想着想着,不禁愕然,事实上越思考下去就越危险。父母的记忆,儿时起的记忆。襁褓中的婴儿缺乏记忆还属无可奈何,但我发现自己对双亲的记忆实在薄弱得吓人。而且话说回来,这记忆原本就存在吗?
面对沉默不语的我,胡立欧说:
「对吧?越想会越不懂。总之,边在着手一些非火速处理不可的工作之际,事情就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了。」
听着胡立欧得意洋洋地说着,让我忍不住想回嘴:还有比这个更需要「非火速处理不可」的事吗?
「事情就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了。」
我边叹气边复诵。
他丝毫无视我的不耐烦,说:
「光彦怎么办?」
「什么?」
「『岛上』啊。我在想,要带光彦一起去吗?」
原来他打定主意要去吗?我连忙说:
「等等,我还没说要带你去哦,连我自己都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呢。」
「哦——是吗。等你决定好了,再告诉我吧?」
我不情愿地答声「好」,又问了收养「光彦」的问题该如何是好,他答:
「这是最后手段了,我想把他归到我爸妈户籍下,变成我弟弟。」
「喔,说不定这样做最好。」
我也赞同。
「不过,伯父伯母的反应呢?」
「还没跟他们提过。」
不知道胡立欧到底有没有意跟父母谈。我轻轻叹口气,说了句:「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然后起身离开。
这栋大楼一楼的部分区域是贩卖所谓高级食材的店铺。跟胡立欧分开后,我顺道进去逛逛。想找少见的香料时我曾来这里看过,但我几乎没在这家店买过平常要吃的蔬菜。要买的话,一定是去附近的小型蔬果店,不过最近那家店都没开。看来,家家多少都有本难念的经,日子总是有好也有坏呀。
我选了圆圆胖胖的茄子,看来似乎要腌渍很久。用竹签戳出一些洞……我脑中连腌渍步骤都已经浮现了。
这就是被糠床支配的生活吗?
回到家,把圆茄子大致洗过一遍,完成其他准备步骤,然后埋进糠床。我继续读起时子阿姨的日记。接下来是上大学后的记事。时子阿姨那位订婚的姐姐,也就是我母亲,这时已经结婚,看来我好像也快出生了。前一年,阿姨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祖母,去世了。这段期间完全没有纪录,想必她一到不小打击。
〇月〇日
佳子大姐来了,肚子也已大得很醒目,总觉得真不可思议。老实说,这么想是有点孩子气——尽管期待婴儿来到世上,却也希望我们家族能维持现状,永远都不要变。但是,妈妈去世、加世子二姐也决定到遥远外地工作,我也不能独自留在这个家了,也必须思考该怎么筹措学费。大姐今天来,是为了跟仲介商讨论卖掉这栋房子的事宜。大概不放心我一个人吧!事实上,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继承。
「我打算给你一笔钱,负担你从大学毕业到就业前这段期间的支出应该够用。」
佳子大姐对我说,我很感谢她。
妈妈过世,佳子大姐结婚时把糠床带走了。结婚典礼那天,爸爸果然没出现。尽管如此,佳子大姐家还是会有新生命降临吧。
新生命。
新生命到底是什么呢?生命变新,到底有没有意义?因为「生命」就是「生命」,不必特意翻新,照古老的样子一脉相传下来就好了嘛。因为要变成新的,才会有悲伤的离别,有了烦人的重复。一直照着古老样子的话,总有一天应该可以不用重蹈覆辙,而且随着年岁增加,至少也会渐渐变聪明吧!
〇月〇日
今天佳子大姐回去了。昨晚我问了糠床的事,果然,「沼泽人」开始出现了。而且,这次并非过去那些有如泡影般的「人」,感觉似乎会出现某种「蛋」。我问大姐那是什么,她说,这些会更加实体化,好像最后会变成「沼泽人」。从前,要几十年才会出现一个,而且还说不准会不会有。「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