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信以优秀成绩完成学业,若继续跟着老师学习,一定能习得更深奥的学问,他个人则希望前往京都进修,而且他并非长男,不需继承寺务。一心想潜修佛法,成为佛学专家的他,甚至打算到西方留学,学习尚未传至日本的梵语和巴利语,穷究原典深奥义理,但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日渐阴郁,常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虚幻言辞。
某天光子在邸内散步,瞥见英信独坐在藤架下,似乎在发愣。凑近一瞧,膝上放了本书,书本却合着,好像没有在看的样子,于是光子忍不住向他搭讪。
“风守先生每天都怎么打发啊?一定很无聊吧!”
在这个家是不允许提及风守的生活的。虽然知道这条规矩,但光子还是忍不住想问,因为在她心中,风守的事始终是个重大疑惑。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英信居然若无其事地回答:“他生病了,离死期不远了吧。”
光子吓了一跳。这人为何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话呢?竟预言风守将死,其残酷仿如宣判死期的地狱使者。
若风守生了重病,家医良伯应该会住进别馆,祖父和女佣们也会频繁出入,但家中气氛并无任何异样。
声音不带情感,面容阴郁无比的英信之言,总觉得像凶难即将来临的跫音,令人毛骨慷然、心头沉重。光子不由得脸色骤变。
“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
“为何要说风守先生不久就会死?”
英信别过脸:“生者必灭是世间常理吧!”神情有些哀伤,喃喃自语。
光子不由得发怒:“你这人怎么搞的?自以为了不起是吧?”
英信一脸厌烦地站了起来:“活着简单,寻死难。”
虽然嗓音低不可闻,但确实是这么说的,随后瞧也不瞧光子一眼便走了。
原本光子想将这事当成秘密藏在心中,却信信偶遇中医良伯,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运吧!虽然这个中医不像老和尚那般清明,威严也不足,就连医术也似乎不怎么高明,不过他开朗又有活力,似乎再难搞的人都能对他敞开心扉。
“听说风守先生生病,很严重吗?”
“风守先生老早就生病啦!”
这种避重就轻的敷衍回答令光子微愠:“我是认真的,你却随便应付,真是卑鄙。听英信先生说,风守先生死期不远了。”
老是装傻的良伯神情有些狼狈,只见他嘴边胡须啪嗒啪嗒地像飞起来一般。
“英信那小子!什么时候说的?那个疯子一定是弄错了,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说这种话。”
连这个老是装傻的人也坚决否认,对光子而言,这谜团更令人无法忍受,果然不应开口。在这家中有如此会装傻的人,也难怪关于风守的传言被视为一大禁忌。
既然话已经说了一半,光子怎忍受得了对方打马虎眼,拼命追问:
“方才在藤架下听英信先生说的,我可没说谎。”
光子锐利的眼神直盯着对方,良伯又恢复一贯的沉着态度。
“那他有说风守先生是因为什么病而死吗?”
“我不是就在问你这个吗?”
“你别用那骇人的眼神斜睨着我嘛!被美丽的小姐用如此恐怖的眼神直瞪,我良伯可是会吓得变成石头啊!也许我这么说很奇怪,难道英信那小子的判断会比我更可靠吗?依良怕我所见,风守先生好好的,死期将至根本是胡说八道。所谓‘和尚的头是圆的,不代表心也是圆的’,难道那小子打算兼差当医生?山寺住持还身兼医师,操生杀大权,看样子那小子野心挺大的嘛!那小子要是当医生的话,八成会将病患全给医死。对了,他还说了什么?”
“他别过脸说了句:‘生者必灭是世间常理’。”
“这小子真是可恨!即使心已发狂,还想得出这么一句话当绝招。唉!真是服了他了,实在高招!”良伯高声笑着。
看来和这种装傻一流的人周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最令光子在意的是英信离去前的喃喃自语,和一枝那句话一样,总觉得像咒语,包含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
光子等良伯停止大笑,“有这么好笑吗?英信先生他还说:‘活着简单,寻死难。”
良伯听了傻眼,整个人愣住。过了许久才嘻嘻笑了起来:“英信那小子肯定疯了,患了中医书里所谓的忧郁型疯癫症,与此病相对的别称为过动型疯癫症,大概就像我这德性吧!”
企图以苦笑掩饰,两人对话到此告一段落。
那天晚上,光子难得被祖父召唤过去。隔着烛台,与这恐怖的蒙面人面对面,仅仅这样就让人胆寒半颗心。之所以叫光子前来,是要追问关于英信说过的话。虽然祖父的语气没有斥责之意,听起来还是威严无比,不容嬉皮笑脸。光子的身心仿佛结冻一般,不过倒也不至于紧张到完全说不出口的程度,于是她坦白道出那天的经过,因为戴着面罩的关系,完全感受不到祖父的喜怒哀乐。
“关于风守的事,今后务必谨言慎行。”祖父听完经过后,如此训诫。
光子心想应该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