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在琴键上方深深吐了一口气。她缓缓地站起来,转身时不禁吓了一跳。
「黑、黑田!你什么时候来的……」
「稍早之前来的。抱歉让你吓到了。」
椿一旦开始演奏,就会立刻看不到周围的状况。她大概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黑田靠在墙上,似乎刚洗过澡,抓著湿湿的头发。椿战战兢兢地询问:
「该不会连外面都听到了吧?」
「听到一点点。你刚刚弹的是孟德尔颂的〈乘著歌声的翅膀〉吧?」
「……这是我在钢琴发表会弹的最后一首曲子,很抱歉污染你的耳朵了。」
「没这回事。你弹得很好。」
椿乍听之下以为是奉承,不过立刻转念想到,黑田在音乐方面是不会说谎的。她微微脸红。
「谢谢。黑田,你是来练习的吗?」
「不是……」
没有直接回答,应该是他的体贴吧。椿稍稍张大眼睛。
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椿只犹豫了几秒钟。她就如上次在公园时,犹豫著是否要说些表面话来敷衍过去。
不过她立刻做出和当时相同的决定。
「真抱歉……你是特地来看我的情况吧?」
他大概是注意到椿在用餐时的变化,因而挂念著她。黑田总是细心地注意所有演奏者,就连担任伴奏钢琴、不会上台的自己,他也会付出关心。椿对此感到抱歉,也由衷感谢。
黑田没有露出笑容,只是点头。
「如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就算了。不过要是你想谈谈,我很愿意听。」
这句话让椿觉得「很有他的风格」。
黑田即使注意到他人的变化,也不会轻易踏入对方心中。这样的诚挚态度是他的美德。如果椿说「没什么」,那么即使知道是谎言,他大概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椿才想要对他坦白。
──自己至今走过什么样的道路、做了什么。
隐瞒这点而待在这里,一定是不公平的。自己是放弃音乐之路的人,在认真面对音乐的这些人当中,一定属于异端。
也因此,至少应该要对黑田告白才行。
椿刻意把呼吸速度放慢,变得更深沉。
彷佛是要告解一般。
不过她并不是要请求原谅,她甚至不曾想过要被宽恕。
她吐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缓和心情之后抬起头。
「黑田……我说过,现在的大学是第二所吧?」
「嗯。」
「第一所是音乐大学的声乐科。不过我在歌唱比赛失败之后,就没办法再唱歌……于是就退学并且逃走了。」
说完的瞬间,椿感觉全身虚脱,不禁晃了一下。
她亲手将自己想要摆脱的过去呈现在黑田面前。他究竟会怎么想?
被轻蔑也是无可奈何的。演奏者拋弃一切而逃走,对于像他这样真挚面对音乐的人,或许是难以理解的脆弱行为。
椿紧紧闭上眼睛。她希望自己此刻有勇气去看黑田的眼睛──正当她这么想著,却听到很平淡的回应:
「这样啊,那么你现在还是没办法唱吗?」
「……是的,不过……」
「不是吗?」
「是的。不过你理解得太快……真抱歉。」
虽然是自己的事情,她却为对方的反应感到意外,产生和刚刚不同的虚脱感。
黑田有些尴尬地回应:
「别在意。我只是一开始就觉得或许是这样。」
「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你来看宣传演奏会的时候。」
「那不会太早了吗?」
优秀指挥的洞察力,难道接近超能力的境界?椿感到不可思议。黑田挥挥手说:
「不是这样的。学声乐的人似乎没有自觉,不过你们即使在平常讲话的时候,发声方式也不一样,一听就知道这个人有没有正式学过声乐。后来请你伴奏的时候,你能够弹出歌声需要的音符。那时候我就确认了。」
「哦……这么说,你一开始就洞悉一切……」
她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自己的确在平常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会过于响亮。加奈美曾经提醒过好几次,但即使留心也无法改正过来。
椿红了脸──但立刻又让脑袋冷却下来。就算向黑田坦白事实真相,她仍旧连一步都没有前进。蓦然回首,她仍旧站在和那一天同样的地点。
椿把快要化作碎片消失的言语重新收集起来,说:
「……我想要唱歌。今天看到大家练习,听到理惠的话……我体悟到自己缺乏的东西。所以我想要唱歌,觉得自己也许能唱出来,可是还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椿轻轻触摸冰冷的喉咙。
这一年她不知重复了几次这样的动作,但结果总是一样。她觉得自己在尝试之前似乎就已经知道结果。
如果只需要想唱的心情就能唱歌,她应该早就唱出来了。
第一次面对无法唱歌的自己时,独自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