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干净的人也是她,所以自己没有义务跟任何人道歉。把哈密瓜扔出去,有谁因此蒙受其害吗?要是有意见,你去把墙壁跟地板整理干净再来说啊——她说了一大串狗屁不通的话。
跟谁道歉?当然是跟哈密瓜啊!给我向哈密瓜道歉啦!
没道理也没关系。不需要道理。不管有没有道理,都不能扔哈密瓜。扔哈密瓜这种行为绝对无法允许。是绝对的邪恶。
我对无法沟通的老妈感到火大,去找躲进卧房的老爸,拜托他跟我一起向老妈抗议。不过,老爸跟我说「如果老妈变成那样,就没人拿她有办法」,看来已经完全放弃了。
不行,这家伙一点用都没有。打从一开始,就从未积极参与我人生的老爸,在这一刻完全从我的人生登出了。
我感到绝望。
你觉得我太夸张了吗?嗯,或许是吧。可是,对我来说,这件事的震撼力就好比神职人员发现圣经内容有致命性的矛盾一样强烈。
老妈扔了哈密瓜。扔哈密瓜这种行为明明是绝对不能有的,明明是绝对的邪恶,但老妈却扔了哈密瓜,还不肯为自己这番行为道歉。也就是说,老妈是邪恶的一方。不管以什么道理替她说情,既然扔了哈密瓜,就某方面而言,她就是绝对的邪恶。老妈错了。
我放弃了。放弃老妈,也放弃了不肯跟我一鼻孔出气的老爸。
因此,虽然老妈跟老爸今天也毫不厌倦地在楼下吵架,但我选择彻底无视他们。我戴上Bose的抗噪耳机,以超大音量播放傻瓜庞克的曲子,试着集中在手边的作业上。
我已经高二了,到了春天就会升上高三,换句话说,会变成考生。
虽然我压根还没考虑自己毕业后的出路,但不再念点书,情况会很不妙。我很想专心写作业。但当然,应该专心写作业时以超大音量播放着傻瓜庞克乐曲的环境并不理想。可是,抒情流行乐根本不足以盖过老妈的高八度嗓音。我需要更Harder、Better、Faster而Stronger的音乐。盖·马努尔·德霍曼·克里斯托,分一点力量给我吧。
不过,老妈的引擎今晚也是火力全开。她远超过人类嗓音界限,抵达超高音域的高八度嗓音甚至突破以超大音量播放着乐曲的抗噪耳机,传入我的耳中。所以,我的耳畔传来Harder(为什么?)、Better(我受够了!)、Faster(那是你才对吧!)、Stronger(你想说全都是我的错吗?)、(嗯锵?嗯锵?嗯锵?嗯锵?)——傻瓜庞克跟老妈的嗓音奇迹般融合的超劲爆乐曲。我下笔的力道也跟着变重。
被我握在手中的自动笔笔芯断了(Harder)断了(Better)断了(Faster)断了(Stronger)。Stronger你个头啊,现在不是对自动笔使力的时候啦。没错,得让心情平静一点才行。心如止水。心静自然凉。无我境界的最深处藏着三大极致。
不,果然还是做不到。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办才好?告诉我吧,盖·马努尔——我转过头,盖·马努尔·德霍曼·克里斯托今天也摆出一如往常的帅气站姿守护着我。它那顶金光闪闪的安全帽前方的液晶面板,出现一排「GETOUTHERERIGHTNOW」的文字。
我的盖·马努尔要我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我点点头,在深吸一口气后摘下耳机。
盖·马努尔·德霍曼·克里斯托是一名生化人,头上戴着一顶全罩式的金色安全帽。大概不会说话。我没听过它说话的声音。相对的,安全帽前方有一片液晶面板,它会像电子公告版在上头显示跑马灯文字,和我沟通交流。它在几年前就一直在我身边,是个会在我陷入迷惘或困扰时,从后方推我一把的帅气大哥,可说是我的守护灵,或是我的替身使者。就是这一类的存在。没办法,存在的东西就是存在啊。接受这样的人设吧。
我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在玄关将脚套进Timberland里时,听觉敏锐的老妈拉开饭厅大门怒吼:「等一下,龙辉!现在都几点了,你要上哪儿去?」明明一直发出那种高八度的尖锐声音,她为什么还听得到周遭环境的声响啊?我也怒吼回应:「吵死了!在这种环境下,谁有办法念书啊!」,然后拉开玄关大门,走到外头后砰地一声猛地关门。
因为只披上一件外套就跑出来,我觉得有点冷。不过,既然刚才都那样甩门离开了,现在也不能再回去换衣服。我无可奈何地将手插进口袋里,缩起脖子往前走。
在我出生时,老爸大刀阔斧地砸钱盖好的这个家,跟我有着相同的年纪,亦即十七岁的屋龄。虽然建筑物本体不算太老旧,但问题不在于物理方面,而是某些概念的部分已经完全瓦解了。
一见面就吵个不停的人,为何非得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可?我真不明白这样的理由。
老妈心中似乎有个理想家庭的模范。她看不惯我和老爸不照她的理想照办,想让我们依照她的理想。但就算我跟老爸照她说的去做了,我们「因为被她要求,所以无可奈何地照做」的态度也让她很不高兴,所以老妈的理想永远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