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住家。
搬家当天,大家都殷切告诉我,这将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不过,我看到一大堆人进进出出在帮我们搬家的热闹情形,觉得很开心。我跟大阿姨一起坐在人力车上,跟着其他人坐的人力车队开始移动的情况让我更是开心极了,所以我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久,车子经过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后来我们爬上红土坡道(我从来不曾看过坡道),终于抵达我们的新家了。那是一栋被杉树围篱环绕的老旧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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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带的居民住在杉树围篱环绕的宁静旧屋子里,大部分居民都是从江户时代就代代相传,一直住在这里的士族。虽然世情流转,变得比较没落,却还不至于穷困潦倒,过着平静又简朴的生活。由于这里地处偏僻,加上住家也不多,所以不仅是每张脸,就连别人家里的事情,彼此也都互相知悉。在破旧而未整修的杉树围篱内,通常会有种植果树的空地,或是房屋和房屋之间会有旱田、小茶园等,这些都成为儿童和小鸟最喜欢玩耍的地方。无论是旱田、树围篱,还是小茶园,我看到这些地方总是感到非常有趣又开心。由于我们家打算在一块相当大的空地上盖一栋新房子,所以只好暂时住在空地旁的一间旧屋里。昏暗阴森的正门旁有一棵虎皮楠木,我喜欢那棵树的叶子和红色的树干。我常常摘下那光滑的叶子,把它贴在自己的嘴唇或放在脸颊上摩擦。搬家翌日,有人抓到一只蝉放在现有的鸟笼里送给我,因为我没看过蝉,也不曾听过蝉鸣,所以觉得非常有趣,可是当我一靠近时,它活蹦乱跳的样子又让我感到恐惧。
每天我都很早就起床,赤脚走在杂草丛生的空地上。光是要记那些荠菜、莎草等杂草的名字也挺累人。当时年近八十的祖母,在头发已稀疏的头上绑了条头巾,拄着手杖,跟我一起踩在被朝露沾湿的草地上。祖母把一颗外壳看起来很不错、内有三粒果实的栗子埋在屋后的树围篱旁,说是等孙子们长大后一定可以吃到长出来的栗子。祖母过世后,我们非常珍惜那棵栗子树,将它称之为“祖母的栗子树”。现在三棵栗子树都长大了,每年秋天,孙子们总能采收几竹篓的栗子给自己的孩子们吃。
不久,房子开始盖起来了。我被大阿姨背着,提心吊胆地去看被拴在树围篱那些搬运木材的牛和马。马从大鼻孔呼着好像棍子般长的气息,猛吃杉树的叶子,牛有时候会打嗝,嘴巴里发出声音嚼个不停。比起那脸很长又不稳重的马,我喜欢总是舔着嘴唇、行止稳重、圆形脸的牛。盖房子的工地里,有很多凿子、大小斧头等工具发出的各种声音,让我这个病人的心情更加沉重。工匠中有一个名为阿定的人,个性很温和,我站在他身边看他用刨子削木材。当刨花穿过刨子快速卷起而掉落在地上时,每次他都会捡起最漂亮的刨花给我。我甚至把看起来很新鲜的杉木或桧木刨花放进嘴里吃,觉得那滋味连舌头和脸颊都能感觉到它的鲜美。每当我用双手捧起一大堆刨花而掉落时,那种痒痒的感觉总让我非常愉快。阿定常常在其他人回家后还留下来工作,然后双手拍出悦耳的声音向月亮礼拜。虽然我很喜欢跟在他身边看他工作、拜月亮,不过其他工匠都说他是一个“古怪的人”,还说这家伙一定会早死。每天收工后,我环视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工地,听不见大伙的喧闹声,寂静的暮霭低垂,直到听到家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工地,期待明天早上再来这里。每天我都这样去看我们家新房子的工程进度,充分嗅闻木材的香味而感到心旷神怡,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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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南侧隔着小茶园,有一座叫作少林寺的禅寺,寺院内很宽敞。笃信宗教的大阿姨很喜欢禅寺,所以常常带我去那里。寺院的大门到庙门约有三十六米的距离,铺着两条长长的石板路,石板路的两旁是无人照料的茶园,其间还矗立着几棵杉树。大阿姨总会摘下茶花给我。由于茶树的树枝很脆弱,虽然只想摘一朵,但其他的花朵很容易跟着掉落在地。雨后的茶树或茶花上有很多雨露闪闪发亮。虽然茶花并没什么稀奇,却有些古雅,挺适合用来回忆童年的岁月。那是一种白色花瓣,轻轻地环绕着黄色花蕊,绽放在深绿色卷曲叶子的上方。我习惯把茶花贴在鼻子上闻一闻它所散发出来的香气。石板路的左侧有一口井,井边有一棵桂花树。桂花盛开时,风中飘着甜甜的香气。有人在打井水时,滑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音,连在家里的我都听得到。寺院主殿玄关大屏风上有两只色彩绚丽的孔雀,雄孔雀低垂着好似蓑衣的尾巴,不知驻足在什么之上,一旁则是体型稍小的雌孔雀在啄食。它们身旁有很多盛开的牡丹花,还有几只蝴蝶在花上飞舞。
大阿姨也经常带我去住-->"><b>本章未完</b>家附近的大日如来佛寺院祭拜。我拉着捻搓的大粗绳子打响扁鼓,大阿姨则献上香油钱,拜拜。她为祈求我的脑病痊愈,交替抚摩我的头和宾头卢的头,又摸摸她自己的眼睛。宾头卢露出被信众抚摩得光光滑滑的腿,睁大眼睛,以打坐的姿势坐在宝座上。其实,那座寺院就像其他各处可见的寺院般,有一口挂着信众奉献的茶红色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