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吐出再次苏醒的恐惧般,卡利姆深深地叹了口气。接著取代吐出的气息,他吸回冷静。
匡当匡当,听到眼前自动贩卖机传来投入硬币的声响,卡利姆回过神来。他对自己在做什么毫无自觉,但是仔细环顾四周,他发现这里是医院部门的等待室。
这里的寂静唤醒卡利姆痛苦的回忆。
摇月冲进灰云层,因缺乏精灵昏倒时也是送来这里——童话花园的医院部门。
那时卡利姆担心摇月会不会真的死掉而焦急不已,所以在知道摇月醒来时,他自然而然地掉下了安心与欢喜的泪水。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避著摇月就是了。」
一手拿著高脚杯,卡利姆自言自语道。
一听到摇月醒来就一溜烟跑去看她的卡利姆,却在面目全非的摇月面前掩饰不了自己的惊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愕然失色。在那之后的十年间,卡利姆就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摇月,一回过神来自己又站在这里了。
匡当匡当,背后传来硬币投进自动贩卖机的声音。
回过头,眼前出现的是看著液体注入高脚杯的罗莎莉。
「奶奶。」
「摇月醒啰,你去吧。」
「啊啊,嗯。我喝完就去。」
「是吗。」
祖母罗莎莉的声音无时无刻不沉稳柔和。就连在卡利姆避著摇月的时候,她也没有特别出言干涉,而是身为坎德拉森林的主人,跟罹患〈暴食〉的摇月过著安静的日子。
「奶奶,摇月她……」
「因为〈暴食〉昏倒了而已。之前发生过好几次,这次也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真不想让那孩子继续待在亚历斯泰尔呢。这里的精灵太少,她有点喘不过气。」
「嗯。」
罗莎莉语中并没有对现状的愤慨。即便如此,那份深沉的稳定却仍旧充满使对方信服的力量。罗莎莉既然这么说,事情应该就会这样发展吧。如此强大的说服力令卡利姆著实松了口气。
「只是啊,那孩子还想飞。想回森林得再等等了。」
「咦?摇月还要飞吗?」
罗莎莉并没有回答卡利姆的疑问,只是静静地啜著饮料。
「为什么……」
「这不能问我,要直接问摇月喔。」
罗莎莉这么对他说的同时,卡利姆一口气灌下杯中剩下的饮料,离开了等待室。
究竟,他该如何面对病房中等著他的摇月?
「……」
他不知道。
该对摇月说什么,说什么才好,卡利姆完全不了解。就算不了解,现在他还是可以替摇月平安醒来欣喜、安慰她拂灰仪式以失败告终,然后如果可以,规劝她回去坎德拉森林。他不想再让摇月受苦了。
卡利姆这么下定决心的同时,碰巧抵达摇月休息的病房。
一个深呼吸。
卡利姆带著因紧张而紧绷的表情拉开房门。
穿过防止精灵漏出房外的藤蔓帘幕,和上次相同,以石砖砌成的房间出现在眼前。石砖与石砖间发出黄绿色磷光的精灵们宛如水草群中冒出的气泡般,轻飘飘地现身。
与呼吸困难或灵魂喘不过气的感觉无缘的场所,就是罹患名为〈暴食〉的精灵症,摇月的病房。
「你已经可以起来了吗?」
看到听见卡利姆呼唤而回过头的身影、那几乎能以在精灵们的磷光中化为灰烬形容的身影,卡利姆再次从她身上别过头。
摇月宛如正在消失的模样、之前那么清晰的轮廓变得如此稀薄的模样,一再逼迫卡利姆直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来干嘛?」
「探望你。」
「是吗。」
沉默。跟罗莎莉的沉默不同,降临病房之中的沉默宛如灰层云浓厚的早晨般沉闷。
「这、这次真的没办法。」
「什么?」
「拂灰仪式啊。你不是难得失败一次吗?我是说这次没办法。谁叫灰层云那么厚,我们也做不了什么。该怎么说,那个,没有必要灰心丧志对吧?」
令人怀疑究竟是谁在说话般蹒跚的词句。他的舌头转不过来,言语也十分拙劣。他分明是来鼓励摇月的,却不知为何只说得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再怎么说那个,都是盖了那个什么镜面塔不好。谁都知道盖了那个会让灰层云变厚,你一定也这么想吧,对不对?」
「没有。」
「而且啊,距离上次又没过多久,你的扫帚也还没洗乾净。所以那个,才没办法跟平常一样举行超厉害的拂灰仪式。所以说,所以——」
「你不要再飞了。」
这句话在病房内响亮得令人讶异。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那不是远方传来的声音,现在在这里的只有卡利姆与摇月两个人。
「我说,你听懂了吧?现在的你不能飞,所以说——」「卡利姆。」
她呼唤了他的名字。摇月的声音也十分响亮,使卡利姆不知不觉间把别开的视线移回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