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细细地呼出一口气,如忏悔般吐露心声
「实话说,在接到虐杀报告的时候,我开始怀疑了,『守墓人』说的话真是错误的吗……这次在重塑条件达成前,作为恶魔契约者的伊丽莎白阁下的『肉体会先承受不住』。恶魔会被释放,破坏掉还未蓄力完力量的神之住,一切将会回归于无。『重塑不会到来』。但是,这些讨论终归只在我们所干预的范畴。如果连契约者也消失掉,世界变成完完全全的空白,神还是很有可能再度降临,创造出新的世界……那将是没有『人』干预的……没有手握画笔之人的『重塑』。最终,新世界应该会与旧世界大为不同吧。但是……说不定,那样才更好」
「……伊莎贝拉」
「『在那里不需要我们』」
伊莎贝拉飞快将『守墓人』说过的话复述出来,然后轻轻地闭上眼睛。
她的口吻中,没有愤怒,之带着几分悲伤。接着,她轻声细语
「在这样的状况下,已经难以否定『守墓人』所说的话了」
濑名棹人眯起了眼睛,仅仅回以沉默。
这番不像伊莎贝拉风格的丧气话,同时却又无限地符合她的个性。
(毕竟,伊莎贝拉·维卡相信着人类)
就算肉体被侵蚀,险些被杀,她依旧没有怨恨过任何人。但正因为她坚信着人类是应该拯救的对象,所以面对了那部分的狂信徒,开始为人类整体的丑陋与脆弱而哀叹。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曾想拯救一切的女人。
就与那对一切失望的先例一样。
棹人想起有一个提问。那是他本人也曾好几次想到的疑问。
(羊群本就是愚昧的。但到头来,那真的是罪么?)
无知,难道不该被唾弃么?
难道不是他们的存在方式从根本上就错了吗?
棹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去回忆迄今为止所目睹的一幕幕惨景。
这个世上所发生的悲剧,全都可谓是自作自受。是活在当下的人自己招致的恶果。由于世界让曾经自我牺牲的女人感到失望,被播下的恶意的种子才开花结果。
(在十四恶魔出现的那一刻便已注定,若是不采取行动,世界必将遭受致命性的伤痛。所有人都明知这一点,却没有一个想行动起来)
除了稀世的大罪人,『拷问姬』之外。
于是,世界走到了今天。
————主,祝福你〈Hallelujah〉。
棹人感觉到,『守墓人』说的话重重地敲在了鼓膜上。他摇摇头,睁开眼睛,沉默地再次面对伊莎贝拉。在寒冷的黑暗中,伊莎贝拉又开始讲了起来
「明明告诫部下们不要迷茫,自己却这个样子……我自己都觉得丢人啊。但是,即便跨越了当下的难关,这个世界依旧充满了太多的恶意。在充斥着的敌意与猜忌之下,活下来的人们真的能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前进吗?我,没有信心啊」
「……伊莎贝拉」
「我甚至想过,既然横竖都要走向灭亡,何不该欢迎新世界呢?呐,我们正为拯救世界而拼命挣扎,可是……」
——可是到头来,救世真的正确吗?
这个疑问,被直接抛向了背负着一切奋战的『狂王』。
……就像小孩子投去纯真的疑问一般。
棹人正面接受了这个提问。他包裹在酷似军装的黑衣之下的双肩,是那么的瘦弱。他儿时的发育很糟糕。现在,他那瘦弱的肩膀之上,接过了『拷问姬』之前背负的所有负荷。
那实在太过沉重。
但『狂王』没有怎么苦恼,答道
「正不正确,都没关系」
伊莎贝拉吃了一惊,眼睛突然眯了起来。满是机械零件的那侧眼皮,动作稍有些迟钝。
她像是在揣摩这话的含义,直直地盯着棹人。
棹人把手放在瞭望塔的围墙上,身体稍稍向前探出,眺望整个伤痕累累的王都。放眼望去零星散布着的尸体中,肯定也有人死于从兵之外的人之手。
濑名棹人知道,世界并不美丽。
如泥沼般污秽,如腐开般丑陋。
(但是,我在里面的确抓到过绽放光辉的东西)
只有这里才有他重要的人们。
哪怕一切都是错误的。
「根本不在这里的人幸福地生活下去,我们根本不认识的世界祥和太平,这哪儿有一丁点意义。就算留下来的地方是地狱,但我所熟识的人就在这里,我还是要继续挣扎。然后我希望,终有一天能获得幸福」
谁都拥有获得幸福的价值。
谁都保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纵然,这个世界总是地狱。
纵然,生者终归愚不可及。
就像钦慕于残忍却又温柔的『拷问姬』。
濑名棹人宽恕,并爱着这个世界的矛盾。
「所以现在,我要守护活着的人们」
没有一丝踟躇,狂王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用那双不见丝毫迷茫,充斥着某种疯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