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笹江跑来拜访千草。笹江先是确认房子里除了她和千草别无旁人之外,虽然她马上东拉西扯了一堆诸如天气之类的话题,但是说了一会儿笹江就伏倒在玄关上失声痛哭。
“阿蔓她啊……阿蔓她啊……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
惊爆的内容让千草很是不解。笹江是为何要瞒着我和所有村民呢。阿蔓又是为何要不得不在亲生母亲的居所附近过着流浪生活呢。各种疑问盘旋在千草的心头。但是这些疑问肯定是无法向一个正为丧女而哭泣的老妇人询问的。
“真是太可怜了……她如果没有怀孕的话……不对,如果她没有回朱磐村的话,还是可以活下来的啊……”
笹江只想倾诉心中的烦恼。阿蔓是她最小的女儿,但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送到亲戚家寄养了。
“既然你那么爱这个孩子,那为什么把她送走?”
千草终于忍不住问了。
“因为她实在是太丑了。那年又是丙午年。我担心在丙午年生孩子,就把她送到离村子远远的地方去了。”
这个回答让千草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对这个迷信有着疯狂强烈信仰着的人,恐怕不止这位老太太一个。不管怎么说,在阿蔓分娩的那天,躲在槻家大屋里窥探的所有人,正是为了维护这个传统而在那里守候的。千草战战兢兢地询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可是笹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请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其他人。”
重新站起来的笹江转头斜眼瞥了千草一眼,不忘叮嘱这句。然后她又恢复成原先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好像刚才的泪水都是虚假般似的转身离开。
大概是槻家没有什么人能够听她忏悔,所以笹江才会跑到千草这里来的吧。确认了笹江已经离田埂很远后,千草才松了一口气。这并不是因为刚才那位老妇人的话多么令人震惊。
自六年前那个雷雨之夜以来,千草就一直保守着一个秘密。在和笹江说话的时候,千草一直担心被藏在屋子深处的那个秘密会不会突然哭出声来。
“诱”。这就是她的名字。
和母亲一起死亡,死亡证明不用说,连出生证明都没有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少女。没有户口也没有姓氏,她拥有的只有母亲临终前给她取的这个名字。
在雷雨之中,看着小祠堂上蔓延的熊熊燃烧的火焰,阿蔓站起来把婴儿交给千草后,笑着说,
“请告诉大家,我和这个孩子一起自杀了。这孩子的名字叫诱。让小诱活下去吧。”
说完,也不给千草答话的时间,阿蔓抱着婴儿的包裹布跑到庭院里。火焰很快地吞没了只穿着一件薄薄单衣的阿蔓。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宁愿跳入火海,被烧成滚落在地的赤黑色人形焦尸的女性形象,现在还在千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现在这个秘密被封锁在千草的家里已经六年了。
今天是小诱的生日,扫墓回来的千草为了她做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千草一边往海绵蛋糕上涂上奶油,一边考虑着总有一天得告诉小诱,你的生日也是你妈妈的忌日。突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的气息。一个穿着及其老旧的棉布连衣裙,头发蓬乱的小女孩吮着手指看着这边。小诱都已经六岁了,吮手指的这个毛病总是改不掉。
“小诱啊,马上就做好了,再等一下吧。”
被厨房飘来的香味吸引的小诱对千草露出满脸笑容的话没有回应,也没有笑,仅仅只是吮着手指往这边看而已。如果是第一次见到她的人肯定会奇怪这孩子为什么要露出这么不满的表情吧。往上挑起的三角眼让人觉得她在瞪眼。但是千草知道其实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满,仅仅她就是长着那样的一张脸罢了。
小诱是个懂事的、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她不爱哭也不爱撒娇,如果一阵子没有陪她玩,她就自己一个人玩起来了。但是她也很少像一个普通儿童那样纯真的笑过、打闹过。虽然不能说她是没有感情的孩子,但是小诱十分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虽然也有怕给千草添麻烦的部分在,在那个雷雨之夜,阿蔓曾经将手指抵在要哭出声的小诱嘴边,成功阻止了她的哭泣,从那以后,小诱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现在也没有解开。还是说,她本能地知道,如果不安安静静的话,就无法在这里继续生存下来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小的女孩缺少了一个普通健康儿童应该拥有的某些特质,但是相对着拥有寻常儿童没有的一些东西。每每想起这点,千草就感到无尽的悲哀。
外面很危险,所以绝对不能出去。
不能被外面的人看到。
能打开的窗户只有阁楼的天窗。
这些毫无道理的要求,小诱都毫无怨言地一一遵守了。但是在这种顺从的背面,隐藏着对“外面”无穷无尽的兴趣。沉默寡言的她及其少数的打开话题,一般都是关于对外面世界的好奇询问。
外面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啊。外面花开了吗。有小动物吗。有和小诱一样的小孩子吗。
千草一一耐心回答她的疑问,不禁担心起她的未来。
不可能永远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