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将蛛丝搓成一根尽可能均匀的细长丝线。
做这件事必须用蛛丝。
原因我不知道,只不过我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一本书。
那是一本绘本,是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丝》。那册绘本中的一幅插画给我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翻开快要结束的书页,上面画着泛着涟漪的青色池塘被上下分开,在上面是坐在莲台之上释迦佛,用的是透明的色彩,下面是成群地挂在蜘蛛丝上的亡灵,用的是艳红的色彩,两者色彩形成鲜明的对照。
我心想,这真是大捞了一笔。不,说不定释迦佛并不是在把亡灵钓上来,而是亡灵们想把释迦佛……甚至想把极乐世界钓上来。
不管怎样,反正是大捞一笔。
这有些贪心不足了,于是很遗憾,丝断了。
所以,蜘蛛丝能够钓起水镜之下的东西。
这是充满幻想,又十分甜美的情景。
必须得用蜘蛛丝。
咻、咻、咻……
我一边品味着陶醉的感觉,一边磨钩。
用水打湿的砂纸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样打磨基本不会留下伤痕,将表面打磨得像镜子一样光滑。
我将粘附在小钩上混着水的研磨粒子轻轻擦掉。青白色的细微研泥之下,露出了闪着银光的钢————在这个光芒中,我发觉隐约看到了鱼影,于是我静静地露出笑容。
?
我小心翼翼地将研磨好的钓钩放下地面,最开始钩碰到表面下不去,但在下一瞬间噗通一下钻入了镜面。
唯一的一丝涟漪在镜面泛开,然后消失在镜子边缘。
仅仅在入侵镜面的那一瞬间,镜面会扰乱。
钓钩在镜面之中,随后镜子变得平静。
我几乎每天都是享受「钓鱼」。
从镜子里钓上来的「鱼」形状全都不正常。
虽然整体形态确实跟鱼没有区别,但必定或多或少会有异常的部分。
有的沿着背脊排列着大大小小的眼珠。
有的长着不适合钓起的大口,里面长着人类的牙齿和舌头。
有的全身被无数只鱼鳍覆盖,一复杂的动作挥动它们来游动。
而且,它们每一只都各不一样,必定会有一些迥异的地方,甚至很难找到相似之处。
猎物的多样性令我沉醉其中。只不过相对的,普通的钓钩钓到猎物的概率会大幅度下降。经常守在镜子前面不管等多久都看不到一条鱼的影子。
而且就算找到有很多「鱼」的好镜子,从一个镜子里最多也只能钓起两条「鱼」。这是因为在把「鱼」钓上的时候,镜子就会彻底粉碎。钓上普通的鱼的时候,水面会腾起水柱,然后镜面也随之变成飞沫分崩离析。
蜘蛛丝很强韧。
只要是在钓“那边”的鱼的时候,那柔软的线便会展现出不逊于钓线的强韧。当然,有时候钓到罕见的大家伙,丝线还是会断掉,但大部分情况都足以应付。我用那个线钓上来了许许多多的「鱼」。
我把钓上来的「鱼」放进水槽里。
「鱼」钓上来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掉。先是从柔软的肉开始,随后皮跟骨头都会开始融化,不出五分钟便会分解成一滩散发腥臭的透明的水。所以,必须尽快将「鱼」放回到镜子里。
经过一定的光源处理,水槽也能成为镜子。这么一来,只能栖息于镜子里的「鱼」也勉强能够生存了。而且非常凑巧的是,可能因为水槽这种物体所具备的属性,「鱼」没办法从水槽里出来。我想了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情况。毕竟水槽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关东西用的。
然后以水槽为契机,过了一阵子,我发觉了一件事。
其实不止镜子能够「钓鱼」。
除了镜子之外,一切“能映照的东西”都通向“那边”的世界。
不同的地方也栖息着不同的鱼……
于是我寻访「钓场」的旅程开始了。我到处寻找“能映照的东西”,将丝线垂下去。
我首先试过了窗户、玻璃杯、眼镜等玻璃制品,然后试了餐刀、洗涤台、银餐具等打磨过的金属器具。水洼等水镜,然后还有刀、摄像机的透镜、显像管荧幕等,只要是能映出的东西的东西我都试着放过钓线。
我随便进了所大学,随便进了家公司,在金钱与时间的允许范围内最大限度地享受「钓鱼」。
我追求新奇的「钓场」,走遍全日本。
各种各样的「钓场」有各具特征的「鱼」。单纯的东西里会栖息着较为简单的鱼,精致的物品中会栖息着复杂的「鱼」。扭曲的东西里是扭曲的「鱼」,珍奇的东西里也相应栖息着珍奇的「鱼」。
虽然无法用言语说清楚,但「鱼」显然反映着它们所栖息的东西。
最开始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我尝试的地方越来越多,渐渐就腻了。现在光看「钓场」就能隐隐约约掌握猎物的倾向。这样一来,乐趣也减半了。
我要寻找更加更加珍奇的「鱼」,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珍奇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