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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那个吧。」
走过涩谷地下街的时候,萨布用手肘撞了撞伊昂的肚子旁边。伊昂视线游移寻找,萨布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指着地下街尽头处的杂货店。
那家店不止贩卖旅行袋、折叠伞等日常用品,也卖些布偶、钥匙圈、T恤,什么样的杂货都有。店里放不下的商品,都摆到地下街通道外来了。
伊昂不懂萨布说要偷什么,以混浊的眼神转向他。他好久没有来到人群之中,从刚才就一直撞到路人。每次撞到人就被猛力推开,用一种怀疑他嗑药的眼神看待,或露骨地露出闻到臭味的样子。
长久住在地下,就会失去地上的平衡感,腿力变得衰弱,而地下独特的臭味似乎也会渗透到整个身体。灰尘、污水,还有发霉的臭味。伊昂也不例外。
「要偷什么?」
「太阳眼镜。」
萨布不耐烦地说。萨布每三天会循着第一次带伊昂的相反路线出到地上,负责帮人跑腿当差,或是扒窃。所以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是穿着迷彩背心的萨布白皙的肤色很醒目,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孱弱。
自己也像他那样吗?伊昂心想。可是别人怎么看自己,他完全无所谓。
伊昂这半年一下子长高了。衣服已经穿不下,他擅自拿了大佐留下来的衣服穿,头发也任意生长,束在后头。今天他穿着大佐的白T恤和口袋裤。
「萨布,你要太阳眼镜干嘛?」
「笨耶,对住在地下的人来说,盛夏的太阳很刺眼的。」
萨布精明地观察着周围低声说。伊昂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也对。」
伊昂已经渐渐忘了地上是什么样的世界了。在伊昂内心,世界只存在于数百卷的影带之中。
有时候是蔚蓝的晴空中沙尘漫舞的沙漠,有时候是雨点纷飞的霓虹灯晕渗的黑暗街道,有时候是苍郁的植物遮蔽眼前的丛林。
伊昂被影带的世界吸引,只想待在那个世界。影带的映像魅力十足,甚至忘了原本让他沉迷的漫画。
可是影带里的世界充满了苦难,总是会发生问题。有时候是高性能直升机坠落到敌阵、有时候是冤枉被捕的男子必须在监狱里度过几十年、有时候是被迫送上战场的男人无奈地彼此厮杀、有时候是再也没有婴儿出世的绝望世界。然后心爱的对象从人们的手中滑落,轻易地殡命。
对伊昂来说,那毫无道理的世界才是他的世界,即使偶尔为了干活或训练出去地上,他也宛如置身梦境,飘飘然地没有现实感。
「我来示范。」
萨布若无其事地走近呈白塔状的货架。上面插了许多太阳眼镜。
萨布假装在挑选旁边的打火机,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绿色镜片的太阳眼镜,塞进口袋里。
萨布顺利成功,催促伊昂也如法炮制。伊昂无可奈何,也走到店门口。结果女店员从里面匆匆忙忙来到门口。是从伊昂的表情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吗?伊昂立刻罢手,耸了耸肩。
「搞什么,你不干吗?你这家伙真的就只有一张嘴皮。」
萨布鄙夷地说。伊昂也知道大佐死去以后,萨布一直不原谅他。
「无所谓。」
这话已经成了伊昂的口头禅了。他真的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他也注意到每次他说这句话,周围的人就露出厌恶的表情,但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自己也无法克制。也就是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无所谓了。
伊昂跟着萨布慢慢地走上通往地上的阶梯。熟悉人工照明的眼睛被盛夏的太阳一照,泪水一下子涌出,什么都看不见了。而且那异样的暑热与湿气教人消受不了。身体已经熟悉了地下干冷的空气,盛夏的酷热让他几乎晕眩。伊昂掩住双眼,为东京盛夏的残酷而叹息。
「伊昂,所以才叫你偷太阳眼镜啊。」
伊昂点点头。就算是便宜货的太阳眼镜,总是聊胜于无。
「借你。」
萨布把刚偷到手的太阳眼镜递出去。伊昂也没道谢,戴上太阳眼镜。
「绿色世界。」
看起来一片绿的世界让伊昂兴奋不已,他甚至没发现萨布正不满地看着他。
伊昂加入夜光部队后,已经过了半年以上。大佐一下子丧命,再加上得知根本没有铜铁兄弟,伊昂意志消沉,镇日哭泣。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伊昂的眼睛再也不曾湿润了。知道过去形同无物以后,他就像忘了泪水是何物,整个人变得又干又冷。所以对于因为刺眼而流出液体的眼睛,他自己都感到惊奇。
伊昂怀着新鲜的心情站在道玄坂的十字路口眺望周围。红绿灯变换,众多行人开始走过复杂的大型路口。看着这个光景,伊昂试图想起自己露宿街头时是怎么克服盛夏时日的。
公园村的喷水池变成淋浴处,深夜的泳池成了对管理处绝对保密的澡堂。男人每到凉爽的夜晚就四处寻找过期的便当:酷热的白天则为了保存体力,躲在树荫下睡觉。可是夏季时,整个公园村总是闹哄哄的,怎么样都静不下来。
伊昂听到吉他声,回过头来。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