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王弁在酒楼内问了康国老人几句话之后,已过了一句①。然而,对他这样悠闲度日的人而言,十天,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他的每一天,无非是躺在床上发呆,气闷的时候就到院子里散散心,肚子饿了就吃饭。
「你收敛一点!」
他的父亲为此再度大动肝火。在此之前,虽然王弁也是那个样子,但还会出门和交朋友。现在却连家门也不出一步,什么都不做,只顾着在家里吃闲饭。王弁的父亲看到儿子这个模样,满腔话语不吐不快。
「你是想要像白蚁一样盘据在家里,来度过一生是吗?」
真是小气啊,王弁在心里嘀咕着,区区一只白蚁,怎么可能让这个家倾颓。不过,王弁还是乖乖闭上嘴。虽然他的确公然反抗父亲,但也不可能真的跟父亲争辩起来。
「听好,我啊,可是在懂事的时候便已经通晓四书五经……」
是、是,又要自夸啦。王弁感到有些厌烦,这些话父亲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
王滔兄弟度过了贫困的幼年时期。对在历经千辛万苦后好不容易走上仕途的王滔而言,他认为自己的人生足以当作儿子的模范。儿子理所当然依循自己的脚步,继续更上一层楼。为此,王滔既失望又愤怒,每当他看到儿子,就忍不住开始说教起来。
「听懂了就去找个像我一样的良师,好好努力向上吧!」
虽说王滔最后的话几乎像在恳求儿子走向正途一样,但王弁仍是一脸没在听老父说话的表情。不,应该说他做出了自已正在听的样子;王弁低着头,不应嘴,想要以恭敬顺从的态度等着这场风暴过去。
「你听见没有?」
儿子点了点头。然而,做父亲的最近逐渐可以弄懂,儿子听他说话,与知道他在说什么是两回事。就算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仍与实际作为大不相同。王滔当官的时间相当长,他自认在各方面都很老练了,但跟儿子沟通起来,却完全不通。儿子聆听他的教导,却不见得理解其中意义;终于理解他的教诲后,又不会付诸行动,听老父的话做事。
「……讲完了吗?」
就在一阵他们父子都相当熟悉,感觉起来很不妙的沉默当中,王弁要求老父放他逃出生天。王滔直觉得自己又是一场徒劳争辩,根本拿他毫无办法。他无奈挥了挥手,让儿子走开。
「啊,你等一下。」
看着儿子散漫的背影,王滔突然想起了某件事;之前他忘了提,现在他想要再提提看。而另一方面,当儿子的虽然想要假装没听到,直接走开,但父亲说的话终究有一定的分量,王弁还是无法当作没听到,只好转回头去。
「你当真已无意勉力钻研四书五经?」
「啊,也还好啦……」
一如往常语焉不详的回答。不过对王滔而言,跟他儿子说话,其实就跟与「蒟蒻」说话一样没意义。他直接把「也还好啦」进一步解释成儿子不想钻研经书。
「世间有所谓两条大道可走,也就是孔孟与老庄。」
「喔……」
又是那些……王弁一边想,一边随声附和。
「我年轻的时候,以为孔孟之道才是唯一的正道,所以勉力向学,以期能够经世济民。」
不过是个县令,说这些是什么话啊……想是这样想,王弁当然没有说出口。
「不过我老了,每一天我都会回想过去种种,我会自问,我的人生真的是这样就好吗?」
答案应该会偏向道教的教义吧?父亲虽然还没说,但对于这种可以预期的答案,王弁感到相当腻。
「怎样?要不要跟我一起探究神仙之道啊?」
「耶?」
在那一瞬间,王弁还真没听懂父亲刚才的话。眼看儿子似乎呆掉了,做父亲的看起来很是愉快,毕竟儿子的反应前所未见。王滔也跟着连珠炮般地继续说道:
「不工作,不向学,什么都不会。很早以前我就觉得,再也没有比你的生活态度更糟的了!」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被父亲这么直言,王弁也有些尴尬。看着儿子的心虚神色,王滔继续滔滔不绝地道:
「不过呢,你的生活方式,或者合乎老子的理念也说不定。」
「啊……是这样啊。」
所以才会用那种态度问他「怎样?」吧。对于道术,王弁其实没特别的想法。只是,想到父亲当官时的兢兢业业,致仕后居然埋首于追求长生不老这样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王弁就觉得很难为情。
「你去见见真正的仙人吧。」
听到父亲这么说,当儿子的,反而开始担心老父是不是被人骗了。
「你知道黄土山吧?」
淮水在他们所居住的光州乐安县,刻划出了河岸断丘。在经过长年的侵蚀后,那里变成小山。而那些小山当中,有一座小小的山丘,被称为黄土山。
「听说近年来有仙人住在那里。」
(这种蠢话都有人信……)
儿子没有隐藏自己诧异的表情。他转过身去,实在不想理会这些胡说八道。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