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了?」久谷老先生说。
「晚上要在这里开酒宴。」弘一郎伯父说。「这也算是祭祀吧。」
「老爸一定很不甘心吧。」
「反正,他也没办法抱怨了。」
「不不,如果是那个人,说不定会探出头来抱怨呢。」
葬仪社的人来了,和弘一郎伯父、久谷老先生及父亲商量明天的事。孝二郎伯父把奠仪盒放在摆出来的小桌旁,在册子上写些什么。
我站在纸门敞开的缘廊,望着庭院的水池。日光灯的灯光从缘廊流泄而出,打在周围的岩石上,水面反映着微白的光。身后传来孝二郎伯父尖脆的嗓音。「家里有保险箱吗?」弘一郎伯父回答:「书斋里不是有吗?」孝二郎伯父似乎离开了房间,父亲他们还在屋里站着说话。
商量完明天的事后,我们在另一间房随意吃点东西。
席间,餐具轻碰的铿锵声与平稳的话语交错,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气氛和乐融融。晚上九点钟,暑气仍未消散,大家都把外套脱了。已是九月中旬,却感受不到半点秋天气息。
用完餐后,久谷老先生起身告辞:「今天晚上我就先回去了。」父亲和伯父们也一同起身,向他低头致意。在一旁看着,不禁觉得父亲兄弟真是像极了。
「好了,明天还有得忙,各位不要太累了。」老先生平静地说。
送老先生到门边,父亲问弘一郎伯父:「久谷先生知道今天晚上的事吗?」
「不知道,知道的只有我们。」伯父回答。
他们应该是在说芳莲堂的事吧。
○
各家族回到住在宅邸时向来分配到的房间。父亲与伯父招呼其他人去睡后,在灵堂摆起了酒席,他们今晚要担负起点香※的责任。孝二郎伯父从餐厅拎了一瓶酒过来,碰巧伯母看到,耳提面命地再三嘱咐不能喝太多,以免影响明天的正事。(※日本习俗,守灵夜整夜都要点着香,不能间断。)
我先回位于中庭西侧的和室换衣服,父亲拿着外套和领带拉开纸门,交代我:「今晚你也去露个脸吧。」我们走在环绕中庭的走廊,冲完澡的母亲正好经过,叮嘱我们:「你们不要太勉强。」父亲说:「我们会轮流去睡的。」
到了餐厅,伯父们已经把剩下的消夜装在大盘子里,拿到祭坛所在的房间。
弘一郎伯父拿着一瓶酒上前,宛如参加什么仪式般正坐。
「那就由我开始吧。」
他语调郑重,把酒瓶放在祭坛前。那是祖父每天喝的酒。祖父喝惯了就不喜欢换,根本不喝其他牌子的酒。
酒宴即将开始,不过顾忌到祭坛,一开始大家话都不多。这两天的疲累或许也有关系吧,就连平常爱热闹、爱喧哗的弘一郎伯父今天也格外安静。
「用不着不说话吧。」孝二郎伯父说。
「我也不是故意的。」弘一郎伯父说。
「说要在老爸面前喝酒的,是三哥你吧。」父亲苦笑着说。「你不先炒热气氛那怎么行。」
孝二郎伯父一口喝下杯里的酒。
「老爸在世的时候啊……」孝二郎伯父嘴角一抿,仰头看着祭坛,镜片后眼眶略微泛红。「很看不起我的酒量。」
「你是说晚酌的事吧。」弘一郎伯父笑了出来。「你就只能喝半杯。」
「老爸说酒喝得那么无趣,不如不要喝。」
「不过,本来就是啊。」父亲说。
「老爸喝酒简直就像喝水,一杯一杯吞。」弘一郎伯父说。「不过,那种喝法尝得出味道吗?」
孝二郎伯父把消夜剩下的关东煮丢进嘴里,大口嚼着,豪迈咽下,目光望向漆黑的缘廊。蚊香的袅袅轻烟萦回而来,他抽动着鼻子嗅闻。
弘一郎伯父「啪」地一声打死轻飘飘飞过来的蚊子。「蚊子没那么凶猛了。」他喃喃地说。「不过还是很热。」父亲这么一说,弘一郎伯父刮下黏在手掌上的蚊尸,同情地说:「这家伙想必是因为太热而中暑了吧。」
○
祖父是酒国英雄,豪饮时大气也不喘一下,宛如酒精一下肚就迅速代谢,酒量惊人。虽然他没日没夜地喝,但就父亲三兄弟的记忆,从不会看过祖父醉倒。
不过等到我懂事的时候,祖父已经海量不再。我看过他坐在和室一面欣赏黄昏的庭院一面独酌的模样。他枯瘦的背挺得直直的,仿佛遵守着某种礼仪。那天他喝到最后依旧不显醉态。
不过祖父的酒豪血统没有遗传给子孙就断绝了。我想祖父八成是连我们的份都一并喝光了吧。由于他喝酒如喝水的模样深植父亲与伯父心中,他们兄弟自然而然也喜欢小酌一番,不过实在没办法像祖父那样喝得面不改色,以致时常出糗。
说起酒品,最差的是孝二郎伯父。因为工作关系,他常得和学生喝酒。孝二郎伯父退休前喝醉的丑态,常是亲族茶余饭后的消遗话题。
弘一郎伯父和父亲酒量虽差,倒不像孝二郎伯父那般频繁上演脱序行径。他们喝酒,向来只是小酌,图个爽快开心。
晚上的守灵夜,是孝二郎伯父提议要在祭坛前召开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