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的冲击与冲动依然几乎将她撕裂。
数年前,以梅莉露萝丝王妃的身分在路希德身边与这个男人面对面时,她同样因无计可施的屈辱而全身发抖。那个时候也一样,她有好几次都想扑向这个男人,将刀子捅进他的心脏。
「欢迎回来,蜜瑟罗黛。」
男人浅浅微笑,拎起躺在洁儿掌心的湛蓝宝石,仿佛那是他的正当权利一样。
「这么久以来,你肯定很寂寞。」
她一直想杀掉他。她就是为此才活到现在。
此刻,洁儿也依然按捺着这股冲动。
所以蜜瑟罗黛才会留在我身边吧。她担心我可能真的运用路希德、利用艾兹森,动用所有可能的手段实现平生夙愿,杀掉她的主人。
因为她真正的主人,就是杀掉妈妈卡露莲席思、将洁儿送到艾兹森的罪魁耥首。
「基摩·帕帕拉奇!!」
在洁儿的视线前方,是一张不知是男是女的中性容貌——是那个飘忽到令人发毛的敌人的身影。
基摩·帕帕拉奇。本名是卫斯理伯爵基摩·比尔基特·巴尔坎,被称为索尔塔克王得力亲信的男人。与柔和而有些中性的容貌相反,这位小丑伯爵的身边萦绕着诸多骇人传闻。
「好久不见,卡露莲席思的女儿。这趟认识人性的旅程很愉快吧。」
(插图65)
抹着浓艳色彩的眼角开心地眯起,仿佛对下单的商品质量感到满意一般。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你必须感谢我才对。」
这种不要脸的说法让洁儿忘却自己的俘虏之身,几乎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蠢话。你杀了我母亲!你害我的妹妹……我的姊姊……害我全家失散。你绑架并威胁我,要我成为梅莉露萝丝的替身——」
「你难道并未因此受苦、因此感到幸福吗?」
色素淡薄的眼眸甚至没有染上照进马车内的晚霞色彩,一直注视着洁儿。
「什么……」
「还是说,你觉得早早死了比较好?放弃肉体,前往位于树海深处那个常人无法进入的世界,从神殿搭上名为飞翔骸骨的船……达成你父亲对你的期望比较好?」
「父亲……格列凡……?」
洁儿仿佛被他的视线镇住一般,原本半抬起的身体又重重坐下。
这是她长久以来不断诅咒的对象。然而此刻明明迎来了殷切盼望的时刻,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却丝毫无法动弹?
「你装什么傻。之前你不是派乌兰加谋害路希德吗?你不是领导以礼思齐伯爵为中心的叛军,图谋颠覆艾兹森吗!那是梅莉露萝丝的指示吗?那个女人嘴上说着她爱路希德,同时却又命你搞垮艾兹森。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派乌兰加将我是替身的情报交给奥兹马尼亚,害路希德陷入困境……」
「你希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全都黒白分明吗?」
「!!」
「你父亲格列凡的意图、梅莉露萝丝的意图、那位黎戴斯的意图。乌兰加的意图、索尔塔克的意图,以及我的意图。
对你来说这一切或许看似庞杂纷乱,但只要削去无谓的枝节,这整件事其实很单纯哦,洁儿。」
仿佛被帕帕拉奇的话语勒住一般,声带宛如遭到冻结,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回事?有如华服般缠绕于这个男人身上的无形重量,到底又是什么?
「也差不多该让你知道了。告诉你为何而生,又为什么会度过这样的人生——现在似乎是时候了。」
此刻响起一阵断裂声。定睛一看,绳子已落到脚边,让洁儿睁大眼睛。没有错,照理说直到前一刻都捆绑着自己手腕的绳子不见了。
帕帕拉奇并未碰到绳子。她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这是魔法。)
她直觉地这么想。没错,她听说过基摩·帕帕拉奇伯爵会用黑魔术的传闻。
「肉体是灵魂的容器,这是从旧时代流传至今的世界法则之一。那么,肉体是唯一能证明人之所以为人的事物吗?长久以来,我和格列凡一直都是以自己的做法试图证明这件事。格列凡靠着从人身上消除那个事物,我则是靠着扩大那个事物。」
「你跟格列凡是同伴吗!?」
「如果把同伴的定义随我的意扩大解读,那我们算是同伴。」
伴伴,洁儿的心脏如擂鼓般狂跳。
(那么这个男人果然是——)
帕帕拉奇那有如榆木的白皙长指,捏住洁儿的下颚。
「人能拥有的事物,与无法拥有的事物。能守护的事物与无法守护的事物。能夺走的事物与绝对不能夺走的事物,这些事物之间的差距是什么?」
「是『心』。」
洁儿茫然地重复:
「心。」
「没错。洁儿呀,这个呢——就是生命的容量。」
带着温柔而充满关怀、难以想象是杀母仇人的声音,基摩·帕帕拉奇这么说。
——自己只是一个被装进【公主】这个容器的精灵。
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