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作。画里所描绘的都是同一名女性,绊知道这个女模特儿叫什么名字。
个展的标题——M的影像——想当然就是名字缩写是M的女人。
自己名叫卫藤绊,是浅井有生目前唯一的模特儿。但是……Etou·Kizuna的缩写里并没有M这个字母。
像是为了避开隔着天井传来的熙攘嘈杂声,绊一路在展示室的深处走去。有幅画,就放在被隔离的区域之中,和其他被悬挂在墙上的画作不同,那幅画被单独立在画架上,犹如杀人现场般拉起禁止进入的三角警备线,为的是不让鉴赏者靠得太近。画作周围的地板上还散落着熟悉的调色盘和画具,他昨晚熬夜赶工的身影似乎历历在目。浅井昨晚住在这里,直到今天天亮才完成的,就是这一幅画。
「小绊,真的很不好意思,你来参加今天的开幕酒会时,可以麻烦你顺便把浅井老弟的西装带过来吗?」
因为画廊老板的委托,当绊拿着从浅井房间挖出来的一套西装来到画廊时,身旁散落着一堆油画画具的浅井就僵着身体瘫死在这幅画作前。如果绊没赶来,他说不定会变成木乃伊,成为这幅画的题材了。
虽然不懂尺寸之类的该怎么计算,但这幅画大约有一块榻榻米那么大吧。这是一幅画在大型画布上的图像。画里有个女人,宝贝似的张开双手环抱在一颗像蛋又像扭曲球形的巨大象牙白物体。如果是光是这样,应该可以说是浅井有生的画作中相当无害的一副吧。不,也不是说他的其他画作多有害身心啦。
原本该是溢满女性慈爱氛围的这幅画作毫不留情地破坏了,画中女性双手所拥抱的那颗蛋从破裂处伸出了某样东西,那不是新生的婴孩,而是只大人的手腕。肘关节部分的骨感分明,想必是男性的手臂。从破坏伸出的黑暗中探索伸出的手腕在半空中摆动着,看起来就像要抓住女性的身躯般。
披散的发丝,根根分明的睫毛,肌肤的纹理和细微的皱纹,就连在肌肤底下流动的苍蓝色血管,和包覆手指指甲的软皮都细腻而写实的描绘出来,但这样的构图绝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之中,因而蕴含出不可思议的真实与猎奇感,更是被尚且稚幼的小孩子看到这样的画,肯定会造成精神上的创伤啦。如果只说那个抱着蛋的女性,普遍都是象征母性之类的,但这种超现实的构图实在是……只能说,浅井的脑袋构造果然是如光线交错折射而忽绿忽紫的色调,和布满群青色漩涡的不可思议空间啊。
「本大爷的才能让你看傻了吗?」
头顶上突然传来声音,吓得绊的心脏猛地往上蹦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来的,浅井就站在绊的身后眺望着同一张画,绊装作若无其事悄悄从他身边移开半步。
「我是吓到了啦,你的兴趣真恶劣。」
可以装出平静的态度挖苦他,但其实心脏还狂乱跳着。别默不作声地站在我身后啦。
「不上去没关系吗?你是今天的主角吧?」
「我撤退了。」
直率了当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后,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般脱去身上的外套,往绊的方向丢去。「做什么啦!」拉下罩往整颗头的外套后,浅井已经转过身,将手捂在唇边发出「呜啊」之类的声音。原本就睡眠不足的他还被前来道贺的人们拼命灌酒,大概真的很难受吧。鲜少接受阳光洗礼的脸孔说苍白还不足以形容,因为身体状况不佳的关系,此刻已接近惨绿的边缘。
不管浅井在或不在,二楼传来的嘈杂声依然没变。就算浅井待在酒会里,也没办法炒热气氛吧,说不定反而还会让原本热闹的酒会降至冰点吧。
「明天开始就会对外公开了吧?如果有很多人来参观就好了。」
视线在展示室巡览了一圈,绊刻意用明亮的声音说着。但说老实话,绊心里并不是真的特别希望很多人来看浅井的画作,这一点心思说不定早就被看穿了吧。
都说浅井是目前极受好评的新锐画家,但绊还是有点半信半疑,但他终于开了个展,还有那么多为了浅井而聚集在二楼(大概都是业界)的大人物们,摆在眼前的事实终于让绊心里涌现出一些真实感了。
原以为若浅井成功,自己也会感到开心,但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就算浅井不是个成功、了不起的任务,绊也觉得无所谓,如果他真的变成了不起的大画家,绊反而有种输给他的懊恼感。浅井成名之后,就会冒出很多想当浅井模特儿的志愿者,这么一来浅井就不愁有模特儿可用,然后绊就会被踢到一旁了。
朝展示室环顾一圈,最后转回视线再度面对眼前的鸡蛋画作,一只手突然摆在绊的头顶上。
「嗯?」
本想仰起头,却被牢牢固定住,绊的视线只能从袖口窥见浅井的衬衫一部分。
「你干什么啦?这样会把我压扁耶。快放开啦。」
绊想逃开,但头仍是被浅井的手压着,然后那只手轻轻揉了揉绊的头发。
「因为有你,我才能完成这些画……谢谢啦。」
淡漠的、真的是非常淡漠的,明明是向人道谢,却好像很不情愿的低沉声音。
时